《凡尘禁忌》： 离别后的觉醒

第一章 离别后的觉醒

看过死人跳舞吗？

洛尘看过，而且全程保持微笑，只是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那是几年前的秋天，一个充满凄凉的季节。

洛尘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熊熊烈火，在狭小的空间中肆意席卷燃烧。

烈火翻腾，以侵袭的姿态包裹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肆无忌惮地侵犯着。女孩静静躺着，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一如既往的恬静。

只是，烈火燃烧中一直毫无反应的女孩，突然十分机械地抖动起来，关节在摇摆，肢体在收缩，在烈火中展示另类的舞姿，可到最后却又卷缩起来，显得孤独、无助。

“这大概是因为老天对她的抛弃，让她对人间感到心寒血冷了吧！”洛尘心中想道：“又或者……地府阴冷，人世间这最后给与的足以毁灭她的温度，依然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这是她最后的呐喊，在毁灭中发泄隐藏在灵魂深处的不甘。

但洛尘觉得，这是女孩在对自己做最后的道别。

意识悄然逝，肉身翩翩舞，烈火贴身绕，徒留一盒土。

“洛小土，答应我，不要流泪，更不要让我感受到你的悲伤，我只想自私地在你的笑容中，温柔里，静静死去。”

“好。”

脑海中回荡着跟女孩最后的对话。

洛尘僵直地站在火葬场的火化炉前，浑身抑制不住地不停颤抖，使劲地攥紧拳头，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用温柔地眼神注视着眼前的画面，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滑落。

总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虚幻，那么的不真实。

恍惚中，眼前再次浮现女孩临终时的画面：

“洛小土，我用余生诅咒你，一生幸福安康，无病无灾，长命百岁。”苏芷静虚弱地依偎在洛尘怀里，面带微笑，声音柔和。

此时的她显得十分虚弱，却又矛盾地格外精神。

苏芷静显然精心打扮过，她年约二十左右，精致的五官红润光滑，黑色的头发挽成当下最流行的发鬓，一身白色的长裙贴身合体，神情恬静，眼神柔和，嘴角微微带笑。

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时却是仿佛隐藏着无数的故事，以及一抹深深的无奈和不舍。

但不可否认，此刻的她，很静，很美。

显然，她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洛尘。

而洛尘亦是精心收拾了一番，同样二十左右的他，身材看着稍显瘦弱，五官平凡却是和谐耐看，精粹的短发带着些微刘海，整个人透出一股文人般的气质。

可你若是稍加留意，多加了解，眼中的洛尘身上那种文人般的气质便会不断消弱，逐渐被一种冷酷般的精炼所取缔。

你会发现，他那看着稍显瘦弱的身材却是精炼异常，文质彬彬的表象下似乎隐藏着恐怖的力量。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神，透露出一股这个年龄人所不该有的沉稳、冷静以及仿佛没有温度般的淡漠。

这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甚至不仅仅是故事，而是事故！

可此时的洛尘，眼神中饱含柔情，爱意满溢。

他强压着悲痛的情绪，压抑着几乎不能自己而要颤抖的身体，微微笑着，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孩。

尽心表现出积极的精神状态，他同样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女孩。

洛尘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留给女孩的最后印象，会是邋遢或颓废的形象。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女孩，看得很认真。他要牢牢记下女孩留给自己的最后的美好，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之中，脑海深处。

“这诅咒也太狠了吧，你抛弃了人世间，却又要把我囚困在这里，这很残忍啊！”

洛尘语气很轻，温和地说着。

“人间有太多的美好，奈何容不下小小的我。”女孩依然笑着，轻哼道：“老天既然不挽留，那你便替我在人间多晃晃，给它碍碍眼，添添堵，为我出气。”

“你还真是小心眼！”洛尘劝说，霸气道：“做人应该大气些，就别跟老天爷一般见识了。就它那些许能耐，只要我想，还不是说走就走，难道它还能强行留下我不成？”

女孩想想，同意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还真就那样。”然后她继续说道：

“老天若放弃，你想留也留不下。可你若放弃，它想留也留不住。但是，作为我的爱人，你不该留在人间为我出口气吗？”

洛尘想了想：“多晃晃，碍碍眼，添添堵？”

“嗯，多晃晃，碍碍眼，添添堵。”女孩回道。

洛尘竖起中指，向着天空的方向轻轻送去，深吸口气，认真地看着天空，语气真诚说道：“老天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然后他转头看向女孩，轻声问道：“这样，算不算？”

女孩点头，笑着看向洛尘：“我在阴间酿造美酒，你在阳间叙写人生。”接着挑衅道：“我有酒，你有故事吗？我的酒够醇，你的故事够精彩吗？我的酒耐喝，你的故事耐听吗？”

洛尘明白女孩意思，深深吸气，郑重说道：“把酒备好，等我。”

两人对视，微微沉默，相视而笑。

女孩愈发虚弱，眼神悄然暗淡，强打精神注视着洛尘：“洛小土，答应我，不要流泪，更不要让我感受到你的悲伤，我只想自私地在你的笑容中，温柔里，静静死去。”

“好。”

女孩……很贪玩，她厌倦了人间，此去地府游玩……

一连几天，洛尘昼夜不眠，静静地陪伴在女孩身边，不哭不闹，反而温柔地笑着。

直到落土，他才在墓地轻声笑骂：

“竟敢残忍地抛弃我，你给我等着。”

“还敢诅咒我，束缚我，胆子不小啊。”

“酿酒等我的故事？我就问一句……你会酿酒吗？”

“要是酿不好的话，哼哼……那我……请你喝。”

“……”

不知不觉中，洛尘在墓地昏睡过去。

……

耳边突然响起震耳的铃声，洛尘缓缓睁开眼睛，嘴里喃喃自语：“又梦到你了，三年了，你还好吗！”

看了一眼桌上仍然在响着的手机，洛尘没有理会。而是闭上眼睛慢慢回味，心中想到：“别人的梦是梦，而我的梦却是记忆。”

当年，从墓地苏醒之后，洛尘发现自己再也不会做“正常”的梦了。确切地说，他依然会做梦，只是梦中的内容却是他的过往记忆。

每次做梦，便是一段过往记忆浮现。所以每次做梦，便是一段过往经历的再次重演。

而每次梦到女孩的时候，嗯，关于女孩的记忆在梦中重演的时候，洛尘都会默默闭着眼睛，慢慢回味。

就仿佛，女孩依然在他的身边一般！

而当初洛尘在墓地中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某些奇异的变化。

不仅仅是做梦方面，还有……

自己变了，看到的世界也变了。

那感觉，就像是心灵中有道与生俱来的枷锁悄然破碎了，灵台一阵清明，心神清爽舒畅。

静静感悟，一种尘埃落尽的感觉在心头油然而起。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明悟，仿佛自从降生人世，天地间便有连绵不绝的浮尘凭空浮现，飘荡洒落，覆盖在自己的心灵上，逐渐蒙蔽了灵性。

而此时，犹如一阵清风在心灵中吹拂而过，扫去浮尘，心灵一阵轻松舒畅，一种重现天日般的感觉凭空浮现。

舒爽，轻松，畅快，干净……种种感觉在心头生起。

放眼看去，世界似乎不再是记忆中熟悉的世界，而自己也不再是往昔的自己。

某种明悟在心头升起，奇特的能力在意识中爆发，悄然觉醒……

洛尘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室内小阳台的摇椅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此时应该是午夜凌晨，月光努力穿透厚厚的云层，却没有洒下几缕光亮。

阳台清冷，月光微弱，房内更是一片昏暗，视线模糊。

洛尘把视线落在床边的桌子上，念头微微一动，桌上手机旁的烟盒自动打开，从中抽出一根，飘浮着往躺在摇椅上的洛尘飞来，同时飞来的，还有烟盒边的金属壳打火机。

嘴唇微张，轻轻叼着飞来的香烟。念头转动，打火机自动打火，火苗靠近香烟，轻轻“吻”上。吻别，飘然飞回，重新落在桌上的烟盒边。

手机的铃声再次响起，洛尘意念转动间，手机已经飞到了他的眼前。

这是个熟悉的号码，随手接通，里面传出一道十分虚弱、有气无力的声音：

“浮尘，我可能……看到……嫂子了。”

第二章 一朵无所谓的花

“咳~咳~咳……”

一连串猛烈的咳嗽声响起，洛尘差点被一口烟呛死。

可还没缓过劲来，对方的声音却是接着响起。依然是虚弱无力、中气不足的样子：

“浮尘，我不是开玩笑，也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我真的看到她了，她……还活着！”声音虽然虚弱，可语气却很肯定。

“活鬼，出什么事了，这么虚弱？”洛尘总算缓过劲来，轻声问道。

可听到洛尘的回话，电话那头愤怒了，连声吼道：

“浮尘，你到底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你到底知不知道重点是什么？”

“我说，我看到嫂子了。”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你到底还是不是当初那个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家伙？啊？”

“咳，咳……”

被洛尘叫做活鬼的家伙在电话那头愤怒地吼着，本就虚弱的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洛尘眼神十分复杂，却是沉默了。

待到活鬼缓过劲来，洛尘依然没有说话，而对方也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待着洛尘的答复。

“我知道她没死，她还活着，很早就知道。”

洛尘的声音很轻，十分平静，透着一股无所谓的味道。

“你知道……你……”活鬼显得很震惊，真有一种活见鬼的感觉。

洛尘没有任何废话，接着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

可活鬼才说了一个字，在一声闷哼之后，倒地声传出，通话戛然而止。

洛尘惊坐起身，快速回拨电话，然而始终无人接听。

他的表情有些冷，眼神更冷，快速打开通讯录，立刻拨出某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洛尘没有丝毫废话：“网虫，活鬼来电，很虚弱，通话意外中断，危险。”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微微闭上眼睛，回想活鬼的来电，暗暗记忆所有的细节。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洛尘才真开眼睛，视线重新落在手机上，眼神闪烁不定。

“静子，真的是你吗？”洛尘低声自语：“没想到，你还是出现了。”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嘀咕的话语也是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三年了，你已经离开三年了。”

“可在记忆中、梦境里，我们依然在一起，永不分离。”

“只是，本以为你的离世便是终结，没想到……可悲的竟不仅仅是你的离世……”

“而这次，竟然蔓延到现实世界中了么……”

洛尘陷入深深的自我纠结之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闭上，舒适地躺在摇椅上，右手的手指在摇椅的把手上十分有节奏地轻轻叩着。

时间流逝，洛尘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但他依然躺在摇椅上，眉头微微皱起，再没有任何反应。

日出日落，又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夜晚。

洛尘一直躺在摇椅上，闭合着眼睛，没有丝毫的动弹。无论是太阳的照耀，还是白日的喧嚣，亦或是夜风的吹拂……

他都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躺姿，仿佛一个死人一般。

“唉……”

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响起，在寂静的夜晚中传荡出去，又被夜风吹散在黑暗之中。

洛尘缓缓起身，微微扭动身躯，几个简单的动作便让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稍稍做几个热身动作，直立挺身，双手背负，昂首仰望，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手机铃声响起，洛尘伸手一拂，手机飘落在他的手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网虫的电话，快速接通。

静静地听着手机传出的声音，他没有说任何话语。直到那头说完，洛尘才微微松了口气，平静说道：“老地方，约齐大家，该聚一聚了。”

网虫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定声回道：“好。”

结束通话，洛尘看了看时间，依然是午夜凌晨，可时间距离他上次躺下摇椅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

也就是说，他不吃不喝地在摇椅上躺了一天一夜。

外面漆黑一片，今晚的月光比昨晚还要稀疏薄弱。

随手把手机塞进裤兜，伸手往室内的方向一拂，桌子上的香烟、打火机、钱包、钥匙齐刷刷地往洛尘身前临空飞来。

娴熟地接下这几样东西，意念一动，卧室阳台的房门自动关上。

接着就见洛尘缓缓抬起右脚，一步踏出，踏在空气之中，可却仿佛踏在阶梯上一般，顿在那里。然后，踏出左脚，再次踏在空气之中，顿在比右脚更高一层的“阶梯”之上。再接着，又踏上右脚……

就这样，他一步一步踏出，好似踏在透明的阶梯上一般，在空荡荡的空气中缓缓行走，几步就踏出了阳台的围栏，然后在三层楼高的虚空中缓缓踏步前行。

夜色无光，洛尘在漆黑的空中缓步前行，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啪~啪~啪……”

这里同样是一处黑暗的所在，没有丝毫的光亮。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十分有节奏。

对这里，洛尘早已熟悉无比，哪怕在毫无光亮的黑暗中前行，他依然走得从容不迫，淡定自若。

很快，他便在来到一把椅子前，自然而然地坐下，静静等待。

黑暗中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响。

不多时有脚步声响起，但来人亦如洛尘一般，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摸黑中快速寻找到自己的座位，悄然坐下，没有打招呼，没有说话，同样默默等待。

脚步声响起一次又一次，人来了一个又一个，但所个人都很有默契，除了来时的脚步声，再无任何声响。

直到这里聚集了六人之后，洛尘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

“活鬼，你怎么样？”

一道虚弱的声音回道：“不怎么样。”活鬼的语气中似乎带着火气：“关键是，你现在到底什么样？几个意思？”

活鬼话音落下，其余几人纷纷附和，向洛尘“发难”。

这般情形，洛尘明白几人早已提前沟通过，已经了解活鬼的情况，更是知道了昨天自己与活鬼的通话内容。

所以他们才不急着询问活鬼的事情，而是纷纷把“枪口”对准自己。

洛尘沉默，黑暗中，周围再次陷入沉静。

几人再没出声，而是在黑暗中静等洛尘的答复。

良久，洛尘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极度的失落之后，便会在心中开出一朵叫做无所谓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