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岁》： 流民

第一章 流民

一早李越就被娘起身吵醒了，睡的不太沉实，肚子里空空如也，弟弟妹妹躺在旁边还不时的砸吧下嘴巴仿佛在吃着什么好吃的东西，李越也没有起身，睁着眼睛望着矮矮黑黑的窝棚顶，一家人睡在干草铺成的大通铺上，身上盖着些冬衣。不一会儿爹也起来了，李越觉的身子实在乏力，饿的一动都不想动。

再等到李越快再次睡着的时候，娘回来了，叫起了李越，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来低声叫唤“大小，过来吃白面馍馍

了”李越接过纸包，还有些烫手，有些心疼的看着娘。娘却叫他快趁热吃，李越很是舍不得，掰了一块下来慢慢吃着，想把剩下的留给爹娘还有弟弟以及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这时候弟弟妹妹也在一旁醒了过来，闻到味道爬了过来，娘却这时候走过去将弟弟妹妹抱走，弟弟妹妹还在叫着，娘手一抬就往屁股拍去，一下子哇哇的哭声响了起来，李越瞬间心疼的不得了，连忙掰开一个饼子不管娘塞到弟弟妹妹手里，弟弟妹妹一下子抓着往嘴里就塞，娘看着却不再阻止了。

李越吃完手中的饼子，懵懵懂懂的看着娘。不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咋会有这两块白白嫩嫩的白面饼子单单给自己。

李母看着李越，伸手揽过就抱在怀里，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回头看着李父就是不说话。

“掉猫尿有个什么用，昨儿个已经跟吴三讲好了的，总归是条活路！”李父这时坐在干草铺上慢慢的说道。

李越今年五岁，看上去倒像个三四岁的小娃娃，面黄肌瘦的，到现在还不太明白父母之间到底在说什么，倒是还记得父母口中的吴叔昨天好像来找过爹，吴叔是本地牙人，昨日来到自家的窝棚看了自己和弟弟，今天娘一早就起来从贴身布兜里翻出几个铜板出门到镇子上买了两个白面饼子。自己好久没吃过纯白面做的饼子了，从年初刚过了年爹娘就带着自己一直在赶路，总吃些野菜和着面的糊糊，有的时候连面也没有，要等到路过有些人家的地方去换些才有段时间能吃着。

李越一家本也是庄户人家，年初大名府被北边蛮子攻下来，一路烧杀抢掠抓人回去当奴，没办法才南下背井离乡一路逃到皇城下，本也没什么细软一下子一家人就没了活路，满眼望去皇城外到处都是流民搭成的窝棚，想找些卖苦力的活计，可当下给口吃的拼命干活的人到处都是。

前日有人在窝棚打听谁家有小男娃，说是京兆府的差役找的牙人，要找些男娃送进宫里头做事，给的不少有十贯钱外加整整一石粮食。李家一家五口，李越是大儿子，另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小妹妹，送进宫去么，还能是去做什么，总归还有两个小的使李家不至于断了香火，李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要么一家人饿死，要么换些许粮食挺过去眼下等流民没有活路散到别的地方，再找些活求条生路。李父李母都是庄户人，可也知道天底下最富贵的可不就是皇帝么，儿子虽说此去十有八九是做个宦官，可这辈子也总该不愁吃穿了吧。

李父和李母说完，当下起身牵过李越，李母一下跌坐在地嚎哭“我的儿！”李越本能的想挣开爹的手扑向娘，却被爹一把抗在肩头，往门口走去。

李父将李越抱到城门口见了等在此处的牙人，牙人看了看李越转身和李父说起话来，不一会儿遍掏出一个布袋，并取出一张说是能到城里粮庄支取粮食的条子交给李父，待李父清点后，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契，掏出一小盒印泥让李父按了。

李越就在一旁小声的哭着，李父一干事了，蹲下来也抹着眼泪道：“儿啊，进去后好好听人家的话，你不要怪爹，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爹爹，我听话，我好好干活，存到钱了以后给娘和爹天天吃白面！”李越也终于忍不住哭喊到，李越听说过，以前邻居家的姐姐就到村里张员外家做工，李越也以为父亲是把自己送去哪里做工去了。李越在心里暗暗下决心，等以后存下钱，就回来跟父母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李父一听此言，一把将大儿拉过在怀中痛哭起来。一旁的牙人也叹过一口气，待得李父再三交代要听话之后，接过李越，往城门内走去，李越被牙人牵着，一步三回头的，终于慢慢走进了那座巍峨的皇城。

第二章 入城

这是李越第一次进入京城。穿过高高大大的城墙，入眼是人满为患，茶馆客栈布庄当铺，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的字画的风筝的香囊的。街市上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座热闹的虹型大桥，桥上人头攒动，行人如织，只见桥上两侧摆著许多小摊，有卖各类杂货也有卖小点乾果的，还有算命的，以及卖茶水的…大桥中间的步道上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有坐轿的，有步行的，也有挑担的，还有马车与运货的…这都城真如听闻中的一样热闹非凡。

李越入眼觉得一切都新鲜却不敢多驻足停看，任凭牙人牵着自己左穿右拐绕过大街小巷。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李越只觉得早上刚吃的饼子都消化了，腿也发酸，牙人才在一处小院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吱呀”门开出一条小缝，里面的人瞄了一瞄，才将门开出半拉，闪身将二人让了进来。

“徐哥怎么这么小心，这皇差难不成还有这般讲究不成？”吴三小声的嘀咕道。吴三在京南小有名气，平日里经手往高门大户里送去的仆役不少，这往宫里送人还是头一遭，若不是自己确是认得这姓徐的班头，恐怕还以为是哪个挨千刀的戏耍他来，更何况白白花的银子做不得假。

他却不知往宫里头送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跟寻常仆役完全不同。太监都是穷苦出身，只有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才会不得不去做太监。想成为太监首先需要体检，那些身患残疾或者有其他疾病的人不能进宫。如果智力不正常，也不能轻易入选。太监们各个都眼明手快。除了体检之后，接下来就是需要净身，只有净身之后才能进入后宫。还有一关也是躲不过去的，那就是政治审查。所有入宫的太监，都必须拥有保正、乡绅和知县开具的文书，证明这个人祖上三代都是农民，根正苗红没有任何问题。

“你回去千万莫要伸张此事，这是尾金，没事快快回去！”徐班头从袖中摸出几块银子递过去，又快快的催促道。

“好嘞，徐哥您放心”见到银子，吴三很快就将些许疑虑抛到脑后，当下将之前李父按了手印的纸契交给徐班头。只当是宫里招人的规矩，想想送人去做太监也确实是没什么值得说与人听的事情。

待吴三走后，徐班头当下领着吴越到院中一间小房吩咐道:“你先在这歇会儿，待会儿有人送点东西过来给你吃。到了晚上再将你送与做事的，莫要随意走动。”

李越乖乖的点头，颇有些不安，抓着衣角反复搓着。徐班头上下看了看，精神到还不错，也颇为满意。再喊过妻子照看一二，便出门去衙门点卯去了。

到晌午的时候吃了徐妻送来的两个馍馍还有一小碟咸菜，李越一个人呆在房里颇为无聊。躺在床上又开始想起家里，弟弟妹妹还有爹娘这时候肯定也有钱去买些吃食了吧，想了想现在倒还不错，以后老实本分的做事情总算也是有个方向，慢慢的觉得有些困意，就躺在床上呼呼的睡了起来。到了晚上徐班头回来，喊起来吃了晚饭就领着李越再次出门了。

晚上的街市比白天安静了些，却也是灯火辉煌，李越睡了半天，饶有精神的左看又看。看到两边的店面越来越少，门头倒是越来越气派，直到慢慢的再看不到一家店铺。远远看到有一座高墙，跟着徐班头走到进正门口，跟门房小声说了些话，门房从小门进去，不一会儿出来将两人领了进去。

李越跟在身后更加的小心翼翼，二人跟着门房绕过前堂，到了后院，已有一个管事摸样的人站在此处等着徐班头。

“徐兄弟效率倒不错，已是本月送来的第五个了啊”管事笑呵呵的说道，声音尖利，李越听着感觉心里有些难受当下低着头。

“公公的吩咐，小的当然尽心，陈公公请放心，也是跟之前一样按公公的吩咐找的”徐班头忙说道。

“嗯，你办事确实不错，咱家倒也查过了，算上这个，人数倒也满了，回去后对谁也不要提起此事。”陈公公面色一正。

“小的明白，包括小的内人在内谁也不知，只当小的将人已送往内务府”徐班头说道。

两人交谈妥当，待徐班头走后，陈公公便把他领到一间房里。

“你今晚且在此住下，明日我带你进宫。”陈公公平淡的说道。

“听大人的安排”李越显得很乖巧。

陈公公面色这才缓和一二，当下点点头，关上门三两步踱了出去。

等屋里无人，屋外再无动静，李越这才心里放松，往床上一坐，左手撑着下巴发起呆来。

睡了一下午，现在倒是睡不着了，也不敢出去。发了一会儿呆，李越还是起身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数起了鸭子，明天可还有正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