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角色的江湖》：【一】行路难

【一】行路难

大漠荒凉，满目黄沙。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不远处沙丘上，一队骆驼客缓缓前进着，驼铃晃着发出一阵阵动听的铃声。

商人们牵着骆驼，埋着头看着地，一声不吭的向前走着，但眉角却忍不住的皱起，隐隐透着担忧。但驼峰上压着的一匹匹货物，却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这次行商的收获颇丰。

虽然已经临近黄昏，落日余晖洒下，让大漠上的一切似乎都罩上了一层血红的薄纱。

但骆驼客们却没有丝毫减缓商队行进速度，寻找合适地方休息的想法。

他们背后不远处，一队可疑的骑马人站在沙丘之上，向着商队的方向静静看着。

三天前，他们便发现了多了些跟在后面的尾巴。这几日，他们停下略做修整时，无法安心，十几个人分成三队，轮班休息。

但随着观察，跟在后面的尾巴也是越来越多，也渐渐不再隐藏他们的行踪，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

骆驼客中大多都是行走多年的老人，早就发现事有不对，但依旧没有计策应对。

这是一支由几个同乡的客商结伴同行而组成的商队，为了可以多赚些银子，便没有雇佣护卫。队中也只有几个庄稼把式的小伙子，不堪一击。

距离最近的驿站还有五天的路程，商队中的几个主事人实在无计可施，再商议几天无果后，只好略微做些停留，大部分时间花在了赶路上。

这三日，商队不眠不休的赶路下，距离驿站也不过五里，半柱香的时间。

但客商的脸色却越来越差，他们知道，若是贼人要袭击商队，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骆驼队里，客商们不敢抬头观望，只能低着头，一遍遍的在内心祈祷着。但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从额头上滚落。

“咻――”一声刺耳的口哨声猛地从商队左侧响起，两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踏踏踏踏踏”的马蹄声。

一大队马贼从两侧沙丘冲了出来，马还不曾站定，便拿着弓对着商队一轮齐射。

“啊！”商队中，一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箭射死。骆驼也受了惊，与商人一样，四散奔逃开来。

马贼见下方商队这么快，便已经混乱不堪。所有人背起弓，将腰上的弯刀抽出，两腿使力一夹马肚，提着刀向着商队冲锋。

“哇呜呜呜！”几个年轻的马贼开始兴奋的大叫，提着刀，驾着马向着四处逃窜的客商砍去。

几名马贼围着商队转着，将所有意图向外逃窜的骆驼或人重新赶了回去，或是当场斩于刀下。

客商们四处逃窜，无助的哭嚎着，却毫无作用，屠杀仍在继续。

几名同父一起出来行商的姑娘遭了殃，。

几名马贼早在行动前便盯上了她们，冲锋之时便是将她们身边守护着的老父砍死，不顾她们因为痛苦发出惨嚎，一把将姑娘抄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双手肆无忌惮的上下摸索着。

在几次冲锋下，马贼对商队的屠杀也渐渐进入尾声。

惨叫声渐渐消失，只剩下马贼兴奋的欢呼，与姑娘的尖叫。

在宛如人间地狱的屠杀之地的不远处，却传来一阵歌声。

“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寸心言不尽，前路日将斜。”

一匹雪白色的小毛驴踏着小步子，“滴滴滴”缓缓的从不远的沙丘向着马贼走去。

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倒骑在毛驴背上，提着酒壶，背着木匣，醉醺醺的半靠在驴背上，晃着头，不断的自言自语道：“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寸心言不尽，前路日将斜。”

马贼为首者疑惑的看着不远处奇怪的醉汉，有些摸不着头脑。扭头轻轻叫了一旁的老伙计，使了使眼色，打算去试一试那个醉汉。

老伙计点头，便提着刀骑着马向着醉汉，在其十步前停下，将刀插了回去，向着醉汉施了一礼，问道：“在下盛华帮副帮主，在此地做些小生意，不知阁下与来此地目的是否冲突？”

醉汉依旧没有反应，躺在驴背上摇头晃脑着。

前来的马贼站了会儿，见醉汉依旧不曾理会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脸上也有些怒色：“阁下，我也算有礼，但你却不曾给我半分面子！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只见马贼右手将插在腰带上的大刀拔出，两小腿轻夹马腹，像醉汉冲去，提手便是一刀。

醉汉依旧没有反应，但马贼的那一刀却始终没有砍下去。

马贼依旧保持着砍向醉汉的动作，但马与人却好想静止了一般，不再移动。

马贼头子品出些不对，向着后面在收拾尸体，搜刮财物的手下喝了一声，见所有人看向自己，便一个招手带头向醉汉冲去。

一整支马贼便停了手上的活，跟着头领冲向了醉汉。

那些被抓住的姑娘也被扔下了马，被绑住，躺在路边，见马贼远了，便拼命向马贼的反方向爬着。

而醉汉依旧躺在驴背上，毫不在意马贼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马贼头领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依旧带头提着刀向醉汉冲去。

转瞬之间，马贼便到了醉汉眼前，提起武器便打算砍去。

但就在此时突生异变，马贼与醉汉之间的沙地突然隆起，五个人影拿着剑，从地上冲了出来。

一个纵身一跃，五人便跳入马贼之中，只见剑光横起，便是一阵血雨腥风。

马贼头领见状不妙，便提起缰绳，转头向左侧逃去。

但为时已晚，一大队手握长矛的甲士便将所有马贼团团围住。

风水轮流转，之前围剿商人的马贼，如今却被人团团围住，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而不知什么时候，醉汉也不再躺在驴背上闭目自语，从驴背上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开始打开。

【二】等价

“盛华帮五年前，由六扇门前神捕之一何溪哲成立，在三华洲长兴城设立门派，以‘整我国邦’为宗旨，广收门徒。”

“初时门下弟子还算不错，江湖中风评为佳，之后两年内成为江湖中的二流势力。”

“三年前万毒窟汪老鬼的亲传弟子易佳与于佳隐藏身份，江湖游历，受盛华帮大弟子钱峥算计，喋血于长兴城门处。”

“汪老鬼震怒，率万毒窟众人屠了长兴城，盛华帮被毁。”

醉汉展开信纸，读到此，便将头抬起，看向在甲士包围下，面色苍白的马贼头子说：“你，钱峥却活了下来，东躲西藏了一年，逃到了西域，借着曾经盛华帮大弟子的名头，重新设立盛华门，成立了这个马帮。”

“偷鸡摸狗不谈，一年间，你的马帮抢了七个商队，屠了八个村子，杀了将近上千人。”

醉汉说着，一步一步走向马贼头子，站到了他面前，低下头，看着面色越来越苍白的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转过身，背对着马贼头子，笑着说：“原本你这点小事不必江湖监察使亲自出手，但据说你当初把易佳护送的那件东西收走了，我上面的那位非常关心，便派我们来了。”

“我……我……我没有，我没有，”马贼头子钱峥听到这，一个不留神，竟然落了马，狼狈不堪，却拼命向着醉汉摇头摇手，拼命否认：“当初万毒窟屠长兴城时，我混在尸体里逃出来的，换了死人衣服后，我就忘了把那件东西放在身上，落在了那里。”

“哦？”醉汉转过身，睁大了眼睛，看向了钱峥：“真的不再你身上？”

钱峥连忙拼命点头：“是的，是的，小人绝对没有那件东西，大人明察啊！”

“好吧，谅你也不敢对我说谎，”醉汉摇了摇头，重新转过了身，看着被困住的马贼，抬起了右手，向一旁早就回来站在一边的五剑士说：“前段时间，东厂提督周公公来看望大人，顺便想要一批听话的狗，安插去皇宫里，暗中守着皇上。我看这堆人武功一般，但也还算壮实，你们找人处理一下，阉干净点，给周公公送去。”

说好，醉汉便放下手，向着小毛驴走去。

但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送的时候，提一下是我要求你们送的。”

醉汉讲完，理了理衣服，翻身上了小毛驴，骑着前往之前的商队遭遇马贼袭击的地方。

地上的尸体还摆在地上，不远处一堆被绑住的女孩拼命向一边爬去，醉汉笑着看着这一切，提起手中的酒喝了一口。

但一个在尸体中拼命挣扎，好像在找些什么的女子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醉汉牵着马，便向尸体中的女子走去：“你为什么不逃？”

女子被背后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到了，猛地一缩身子，眼神惊恐的看着醉汉，蠕动着，拼命远离他。

醉汉愣了一下，又马上反应了过来，从怀中摸了摸，掏出一个牌子，牌子上刻着“武”字，对着女孩亮了一亮，抬起头望着女孩笑了笑，对着女孩问：“我是真武门的大弟子，素连文，你得救了，你在找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真的吗？”女孩子眼中一下子亮出了希望的曙光，又拼命向醉汉靠近，满脸希冀的看着醉汉，乞求道：“救救我弟弟，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哦？你弟弟？”醉汉睁大眼，表面很惊诧的问：“你弟弟在这？在这死人堆里？”

“对！对！我弟弟之前被我们父亲压住了，我爹死了，但我弟弟还活着，还没死！”女孩拼命向醉汉解释道。

“刚刚如此混乱！你又怎么能确定呢？”醉汉却不予理会，而是摇了摇头，指了指死人堆说：“就算他没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可你不是来救人的吗？”女孩愣住了，有些惊诧的问：“我们不是得救了吗？”

醉汉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苦笑着说：“你们的确得救了，不过你们被救这件事只是顺便的，我只负责不让你们这些活人死，而你弟弟现在在死人堆里，就可以算是死人了，我有什么义务要救他吗？”

“可我弟弟还活着呀！”女孩眼眶有些红，对醉汉吼道：“你不是好人吗，你为什么不救他！”

“谁知道他还活着呢？”醉汉反而笑了，蹲了下来，看着女孩的眼睛，笑着说：“我是不是好人和救不救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怎么样才可以救我弟弟？”女孩崩溃了，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看着醉汉哭着。

“什么事都要有代价，每个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准则！”醉汉站了起来，不再看向女孩，背过身转过头，右手食指往女孩方向一划，剑气迸出，“噗”一声绳子应声而断。

女孩不再被绑住，连忙去尸体堆翻找起来。

“你找不到的，那孩子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这么热的天气，这孩子很难撑下去的。”醉汉看着天，有些感叹的说：“有些事就是命，你们来便是因，如今报便是果。如果你们不贪心在那集市多留了一日，便无这无端祸事，你我也不必想见。”

女孩却不管，拼命找着。

过了些许，女孩却依旧不曾找到，脸上的泪也越来越多。

“你如果付出代价，我可以帮你。”醉汉不再看天，又看向了在尸体中翻找的女孩，淡淡然的说：“你付出的代价只要够重，我就会救他。”

女孩一听，连忙跪下，拼命磕着头，慌忙道：“只要恩人可以救我弟弟，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

“真的什么都愿意？”醉汉第一次正色，看着女孩的眼睛问：“哪怕一切？”

“对！”女孩拼命点头：“我什么都愿意！”

醉汉点了点头，袖子一甩，一把小刀便掉在女孩的面前：“你用你一命，换你弟弟一命，你愿意吗？”

“啊？”女孩有些发愣，半天不曾回答，只是傻傻的看着眼前的刀。

“不愿意吗？那就算了。”醉汉看着女孩，嘴角露出些不屑，脸上显露出了然的脸色，嘲讽道：“反正你只要自己活着，不就行了吗，对吧！”

说完，醉汉便转身欲走。

女孩见状，拼命抱住醉汉的腿，不顾一切的喊：“我愿意换，我愿意换！你不要走，我愿意换。”

“哦？那让我看看你的决心。”醉汉听着，重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女孩。

“我死了你真的会救我弟弟吗？”女孩颤着手，哆哆嗦嗦的捡起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说话算话吗？”

“当然！”醉汉笑了笑，看着女孩说：“我还会帮你照顾他，给他新的生活。”

“好，我信你！”女孩架着刀，恶狠狠的看着醉汉，眼角却有着止不住的泪：“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言罢，女孩挥手，刀留痕，血猛地飙了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醉汉沉默了，不再笑，而是冷冷的看着女孩的尸体，冷冷的对自己说：“他可以为弟弟付出生命，她都可以呢，你却连见我都不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