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开裂》免费试读_过境秋风
第1章 劈头一击
天气说变就变,晚霞说没就没。
刚才还是斜阳夕照,沙滩镀金,转眼间便如洪涛海啸,整个天空都布满浓厚的铅灰色密云。西北风带着凛冽的寒意,越吹越劲,吹得滩头矮柳都偃伏在地。
够晚了,该回去了。父亲面有忧色,抱着手中那圆盘式的风筝线码,不停地加速收转。十岁出头的男孩在风中欢呼跳跃,提前往降落点跑去。
风筝被绷直的长线扯着,从高空一点一点地下降。即将落地时,却不巧受到侧面袭来的切变风的影响,林边地面忽然产生了一个贴地的小旋风,撒欢儿似地急速打转,呼呼上吹,一下子把它又托了起来。
风筝鼓满了风,一跃窜起,迅速升高,却又被风筝线死死地拽住。在尼龙线的抖颤中,风与人顽强地互相角力。
这时,一些急于离开江滩的游人在风中遮着眼睛奔跑起来。
其中一位匆匆经过时不慎身体一撞,把正在收线的父亲撞得一歪,线盘不由脱手,砰地掉在地上,又滚了开去。父亲急忙伛偻着去抓。
线盘向前滚动。滚动中,风筝线被自动拉长,风筝因此变得更加不稳定。
正当男孩仰头上看,担心那一米见方、拖着绚烂长尾的大风筝会不会在疾风中断线飞走时,忽然他瞥见:从那铅一般灰暗的天顶上放射出一束炫目的彩光。
那光亮,细细的,密密的,突然而又刺眼。
他接着便吓了一跳,因为这彩光突如其来,既不恒定,也不是一闪即逝,而是瞬间便烟花似地爆裂,马上就像流星一样分散成千百个光点直扑下来。
其轨迹明显可见,就像打铁人打出的飞溅的火花,但那飞行距离却要长出千万倍。
在男孩惊愕的视线中,它飞得快而且稳,还似乎嘶嘶有声,方向竟是直扑站在地面上的他。
“这是什么东西?雷电的火花还是飞行器爆炸?”
别以为男孩无知,大城市街巷里长大的孩子,到了他这个年纪,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了。他脑子里一下子想到,顿时吓得整个心房都蜷缩了起来。
快跑!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本能得不需要思索。但就在他右脚抬起,作势欲奔时,那飞行途中的彩光又爆裂了一次,竟明显分成了两股,一左一右。
他一下子懵了,不知往哪边躲才好。
就在他的注意力全被那耀眼的光线抓住时,头上那硕大的风筝却在江风中一个剧烈的翻转,直直地竖立起来。那风却不知为什么,随即又缓和下来。
失去张力的风筝在空中站立不住,稍微一顿,就像一块从楼上抛下的三夹板一样垂直下落,越掉越快。
恰正赶在那束彩光的前锋到达之一瞬间,它猛然切下,骨架的尖端刚巧砰地砍在男孩的头顶正中,一下子就把他打倒在地。
这一击好生清脆!啪的一声,似乎一根干燥的树枝忽然断裂。
男孩先是眼前一黑,手脚一麻,然后便觉得满脑袋一齐敲钟打磬,众响轰鸣。黑暗如铁间,突又金星迸射,红光耀眼,好好一个人顿时晕了过去。
……
这一下来得真是厉害。直到许多年后,他还记忆犹新。
那次他从异域回来,人特别疲累,几乎就是“尘满面,鬓如霜”,便到表妹开的发廊去修整。
理发时表妹看到了他头上那一小处撞痕,问他是怎么弄的,他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表妹人有点二,还是那种博览群书的小姐姐,一听惊喜万分,忙问他那一砸给他带来了什么?
第一,是不是交上了好运?
比如刹那间便被植入了一个什么系统,而且立刻就清楚地提醒他:
“宿主,系统绑定。你的某某值、某某值为零,某某果实、某某道具需要多少值兑取……”
接下来只要完成一些无厘头的任务,来几道简单的换算,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所不能,大杀四方。
第二,是不是重生了?
从一个因为对前途迷茫,捉摸不定,因而在前生穷凶极恶,做尽坏事,虽然也攫取了不少好处,到死前却愧悔不已的一代奸雄,
重生成了一个虽然一时孱弱,但心中清晰无比,成长的每一步都那么从容,就是攫取也不失气度与雅致的翩翩少年?
此生因而更加绚丽多彩,就像表哥你现在表现出的那样?
对此满怀欣羡与好奇的发问,他只能报之以苦笑。还系统,还重生呢!不如说给他带来灾祸更妥当些。
那重重的一击,完全依照物理学和生物学的定律,十足的稳准狠,就算没把他立马打成残废,至少在亲人和同学的眼中,他也是个半残废了。
这一击极大地改变了他的命运。留下的后遗症,让他只能走与常人不同的路,一条灰暗、看不到希望的道路。
如果说后来还是变出个柳暗花明又一村,至少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得不一再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已经山穷水尽!
就是有转变,也是缓慢而艰难,就像屈原大夫的上下求索。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总之,现实是残酷的,规律是冰冷的。人生在世,并非到处都是鲜花与掌声。
即令他以后会成为教主张无忌,也得先去一趟北冰洋,然后再遭逢吃人肉的好汉。
即使他最终与令狐冲齐名,也得先被逐出师门,到江湖上去自讨生活,形同孤魂野鬼。
但这——都是后话了。
……
“哎呀!那位小同学,你怎么了?”
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远远响起,然后是急骤的奔跑声。
很快就有一只绵软的手掌,直伸到他的鼻子前小心地试探,然后一条纤细的手臂贴着青石板地面,一直伸到他的肩膀下,用力搀扶他。
但是眨眼之间,不知那什么光再次一闪,那手臂忽又无力地搭拉下来,接着一个又软又硬的人体似的重物挤在了他的体侧,一动不动。
鼻翼翕乎中,男孩似乎闻到了一缕清香。不是化妆品的香味,倒像是谁头上簪插的野花。
多半是滩边灌丛中,那种正在盛开的耀眼金黄的迎春花。
……
“嗨!嗨!注意!注意!”有人在叫。倒在地下的男孩被闹醒,有了些意识。
“带手机的快拍下来!模糊也要拍!记住:编号应该是R66。跟住他,陈早!这个落点一定要搞清楚!”
一个有些嘶哑的男子声音,带着特别的磁性,硬挤一样钻进男孩的耳朵。
“行!”另一个声音回答,却是女人嗓音。“老三,开车去!”
说是走,像又没走,又问:“您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上次那条是什么起首?‘阴’字吧?那这回就是阳——啊不!这不好。阴晴阴晴。这回就用‘晴’字开头!”
“好!晴——晴——晴空……”那女的嘴里念叨着,“可它爆得像烟花一样,都裂开了。花!花!天女散花!落下来也不知掉在谁头上。”
“要是掉在陈姐你的头上就好了!”叫老三的年轻男子笑道,“那你就是双响炮了!”
“还‘二踢脚’了呢!”女的说。两人匆匆走了。
“太巧合了!”她走后,那嘶哑男声又道,“居然直接击中了褶皱最厉害的地方,像是他们亲眼看到了!不知是不是穿透了!”
“很可能!很可能!”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是谁在说话?什么击中了最厉害的地方?穿透了什么?是在说我吗?
第2章 如坠雾中
男孩摸摸头,又看看手指,苦着脸感觉了一下。头顶处虽没流血,却已明显砸肿,鼓了一个包起来,手一摸便扎心的疼。
还好,没有砸出个窟窿,但也够倒霉了。
噢!我的个乖呀,那个嘶哑声音很可能是在说我!他不是说打得“厉害”吗?刚才我挨的这一砸当然很厉害,而且砸的是我的头!
但也有点儿不大明白!他好像同时也在说“褶皱”。“褶皱”是什么?
还什么“看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到我的头皮变皱了?打了褶儿了?像是没有呀!
他不放心了,再摸了摸头顶,感觉还是那个样。
于是他强忍着针扎一样的头痛和晕眩,用胳膊肘将瘫软的身体撑起来一点儿,向身前几米处那张石台望去,只见七八个模样普普通通的大人正围在那里,在听一个老者说话。
“我这是在哪里?这些人在干嘛?”他头疼欲裂,艰难地想。
软弱无力的记忆中,自己还在江滩的石板地上等着接住自家的风筝呢,怎么现在倒躺在一个水泥砌的台子边?
这是自己小时候常与同学一起来打乒乓球的石台子吗?
“这东西太重要了!太太重要了!找不着后患无穷;找着了就能把握先机。”
只见那老者攥着拳头摇,强调说,“各位加餐努力!循着推测出来的飞行方向,好好查一下。一定要赶在众人知道这件事之前,把它挖出来!去吧!切记保密!”
“对!保密!”众人众口一词,声音坚决,却同样将音量压得很低,略远一点就听不见。
什么东西太重要?他们要找什么东西?把握什么先机?难道是那砸了我的风筝?风筝有什么重要?几十块钱而已。
但他们还说挖!挖什么?挖风筝?风筝钻到地里去了?
哪有这么能钻的风筝!而且还这么鬼鬼祟祟,甚至还说要保密!既要保密,为什么又不避开我?我就躺在这里白听呀!
不知怎的,众人尽管都允诺保密,目光也扫到了,却都对他熟视无睹,应诺之后便纷纷散去。很快石头台子前就只剩下老者和另一个中年汉子。
老者看着远去的众人,慢慢收起手中那卷纸,摇摇头说:
“现在网已撒开,八方都有人了。但痕迹不明显,难度实在太大,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奏功。好在只有咱们这种人才能深入那种境界,不用担心别人抢跑,就耐下心来,一点点慢慢梳理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又发现了一条紊流,记录上已经好看了一点儿。明天一早我就去东南。你呢,就往东北方找找看!”
“是!”中年汉子应诺。“这一去,很可能要寻上好几年,师父你多保重!”
居然还要花上好几年!这是什么风筝呀?难道它活了,会魔法?钻到太平洋底下去了?
“保重什么?有什么好保重的?”只听那老者发牢骚似地搔着白发说,“只要找得着东西,就是把我这条老命拼掉都无所谓。
“但我得提醒你:你那个嘴呀,今后可得再拴紧点儿,师父二字人前再也休提!尤其不能在圈子内部胡说。”
“胡——胡——胡说?”中年汉子声音有点发抖,似乎不大明白,或是不大情愿。
“这还不清楚吗?”老者嗔怪地说,“我们这是个松散圈子。只因为各人都有说不出口的苦处,这才大家凑在一起,不过是个抱团取暖的意思,别的考虑一概没有。
“从老辈开始,圈子里的人从来都只讲联谊,不谈互助。互助帮谁呀?帮急不帮穷,帮穷无底洞。人与人可以切磋,互比高低,却一向不提倡授徒。为什么?因为授徒也是帮!
“既然没徒弟,哪有什么师父不师父!”
“是!是!师父教训的是。”中年汉子连忙表示受教。“若没别的事情,徒儿这就告辞!”
“去吧去吧!去吧!”老者挥挥手。“我说这些,你总是不爱听!”
他走了,老者微微摇摇头,将纸束展开再看一遍,又卷起来,抓在手里,就像一般无事闲人那样,两手一背,微弯着腰,慢悠悠地也走了。
经过男孩身边时,他同样望都没望一眼。
尽管假装心中无事,但他那眼光中的忧郁却掩饰不住他心中强烈的渴求,还有那患得患失的惴惴不安的心情。
男孩呆呆地看着他走过,奇怪他怎么对自己一无知觉,我可是听到了他们的秘密的呀。直到那老者的身影隐没在树林中,他才收回目光。
就在这目光一收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没了。
刚才还穿着名牌运动鞋,现在却齐膝没了。难道我掉泥坑了?
他诧异地眨眨眼睛再一看。啊,不但是脚,索性从腰以下,他的小肚子和两条大腿都不见了,像是消失在空气中。
啊?他吓得眼睛直眨巴、我的下半截呢?没啦?这儿就是平地,我没掉泥坑里呀。
再略一停顿,他连自己的小臂和上臂都看不到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自己的肚子。现在自己只剩下头和胸脯还显现在空气里。
我融化了?隐身了?他大惊失色。或者是起雾了?天黑了?但没有呀!我……我……我瞎了?
才叫了几声“我——我——”他就连自己的鼻子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有一片清冽却又抖动的上升热气流,就像夏天烈日下地面附近形成的摇晃的影像一样。。
既有影像,那就没瞎。但也真怪,什么都消失了!不但身体不在,似乎连灵魂也被溶解掉了。那么现在是谁在问,谁在想,谁在看?
心中一糊涂,又一吓,他两眼乱眨,疼痛的脑袋又晕乎乎的了。
而就在神智飘散前那一瞬间,他那看向远处的眼睛便已发现:雾气没了,而刚才近在眼前的那座水泥台子竟已倏然隔开很远很远。
本来就是嘛!他闭上了眼睛心想。那台子什么时候跑到这边来了?
它自打砌成起,一直都是站立在江边中心广场边上,离这里足有一站路,自己怎么会看到了它?还听到有人围着它说话!
我有遥感了?还是看错了?
啊啊,忽然之间又是隐身,又是遥感,还自以为化为乌有!整个神经都错乱了。这可什么都不能想了。今天真背!挨一下打,人也变得糊里糊涂了!
“孟孟!孟孟!孟孟……”一条粗壮的胳膊扶起了他,现在飘进耳朵的是父亲焦急的叫喊声。
但他已经听不清楚。
“是谁?干吗抓着我?”深陷于茫然无力,他发高烧似的,几乎已经辨识不出任何人,本能地挣扎中,只能发出一连串模糊的喉音,“不要——啊……不要!”
“不许不要!不许不要!”一个声音蚊子哼似地凑在他耳边叫,“你呀过来!过来!过来……”
这声音边说边飘离,越来越模糊而幽远,似乎来自天庭,又似乎来自海隅,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救护车!救护车!”急坏了的父亲大喊起来,“帮我打一下120!这里有两个孩子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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