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文明》——酒渡令北

疯（一 ）

“您好。”

我按下录音笔，正视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微笑的看着我。

“还是那个梦？”老人喝了一口茶。

我点点头。

几个医务人员在门外时不时的往里望一眼。

我甩了甩宽大的病号服衣袖，等着老人开口。

突然老人严肃的咳了两声，在他画在墙上的那些图案上又用蜡笔加了鲜红的一笔。

他在墙上画了一个大圆。

“你看，这是宇宙。”

他又在这个圆圈中间点了一个很小的点。

“这是太阳。”

老人抬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把剩下的洒在墙面上。

门外的医务人员一声哀嚎。他们今天又要加班换墙纸了。

水与蜡笔融合，在那个点上渲染出一片鲜红的区域。

“这是太阳系。”老人道。

他又在那片红中点上了一个蓝色的点。

“地球。“我接口道。

老人点点头。

“这是一个很大的世界。”老人说，“就像一个圆。我们在这个圆里的一个很小的一个圈里。这个圆里有无数的，和这个圈一样又不一样的圈。”老人在那个大圆里写了一个问号。

“我们不了解它，我们对未知充满恐惧，太多我们无法接受的，无法接纳的，无法理解的存在在这个圆里了。我们惧怕，我们回避，所以我们永远紧箍在我们所知道的，用我们所探求到的去解释一切。但我们只知道这其中的一小点，明白吗？一小点！”

“所以说，你梦见的那些生物，有可能是真的！”

我猛地一颤。

老人没有管我：“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也许在我们看来，他们的长相怪异，所以他们被称之为怪物，就像一些人知道太多，使人无法接纳就被人称之为疯子一样。但在他们看来，也许你才是怪物，我们都是怪物。他们也许在地球之外，在太阳系之外，在宇宙之外，所以我们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但他们一定有他们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行动方式，自己的文明……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到你的梦里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一定想告诉你什么才过来的，他们说不定是用什么思维方式的传输……总之，我们无从解释。”

“我们只要知道，他们一定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在某个特殊的时段选中你。而你一定也是与众不同的……对了，你手上的是什么？”

他突然停下来，脖子往我的手上探去。

我停下录音，甩了甩胳膊上的银铃。这是三个月前我与一只二十七人的考古队下墓研究时带出来的。因为是不起眼的青铜制品，所以并没有交出去考证或贩卖。

“孩子，”老人咽了口口水。“你……看见的哪种怪物中，是不是有个狼头人身的怪物？”

我奇怪的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

“就像……这上面的一样？”

我惊奇的看了一眼银铃，突然，我看到银铃上刻着一个穿着盔甲的狼头人身的图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嘴角好像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老人盯着那个铜铃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他要发病了，招呼门外守候已久的医生进来。

医务人员陆续进入，我走了出去。

突然老人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我被押着回了病房，展开纸条一看。

上面用红笔写了四个字：空城文明。

这串银铃是三个月前我从西沙的一座古墓里带出来的。

也是从那次长达一个月的征途中，我开始接触到这些所谓的神鬼。而这铜铃上的狼神图腾，便是我接触的第一个神。

或者说，是魔。

西沙狼神的图腾十分少见。它最远的年代可以追溯到秦朝。秦始皇陵出土的时候，一个铜铃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图腾。但当时人们更加在意其中无数的神龙饕餮的图腾，后来被一个美国商人用相对来说极低的价格运往国外。

自然，在古籍中也很少记载这种图腾上所描绘的古神传说。后来在医院的几个月里我搜集了大量的古籍，托人走遍了古董黑市，仍然找不到一点线索。直到我的一个国外留学的哥们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我才找到一点线索。

哥们听说我对这类东西感兴趣，特地替我请教了一位美国考古学家。据说中文名叫钱令忠。老钱给我哥们说了一遍狼人在西方的传说故事，具体过程挺无聊的，我就不详细说了。但当他提出“西方狼人是以东方一位狼神作为基本概念设计的”我立刻加紧了阅读速度。

这个狼神的传说故事挺有戏剧性的，在东方神话故事中，狼一直担当着邪恶的象征，至今名誉也不是很好——当然，除了一些以狼为信仰的种族。在这个故事中，狼也不例外，从一开始就被叙述成妄图推翻神的统治，最后沦为恶魔的，反派常用的故事情节。

但当这位名叫“天游”的狼神坠入地府，并被阎王接纳后，事情就发生了一个大的转折。他的实力称霸整个西域，通过西方妖界的力量获得情报。其中他说的一句话非常有意思：“佛若不恶，何以独守天界弃世人于地上受得凄苦以便香火冉冉；道若不恶，何以以天数已尽之由躲世人之躯，抢世人之灵以求长生不老？哀哉！哀哉！”

后来他的实力之强也被得到了证实。史料记载，他在封神之战中负伤与阿努曼打成平手……阿努曼是孙悟空的原型，是印度的神猴，可见实力之巨大。但最后因被妖族一只小妖透露了藏身之地，被太上老君一个三昧真火烧的魂飞魄散。魂魄掉落凡间。后来人们常把他作为自由的象征，但古籍自己也记载了“论天游是死是活，尽为天数！且信天游即为断头之事！”意思就是，你要是信仰天游，那你就是不服当代帝王的统治，如果天游还活着倒没事，要是他真死了，信他他也不会来保佑你，一味的追求自由，是要断头的。所以这货就基本没人记得了。要断头的事谁敢做啊。

老钱还说，后来秦始皇要建墓，要求把当代所有的神话人物都刻到陪葬品上，希望这些人能确保自己上天顺利，说白了就是怕自己杀了太多人，跑到半路被当成恶鬼给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捉去，于是想刻几个魔和鬼神什么的攀攀关系。

不过神鬼终究是神鬼，和文明什么的扯不上关系啊……

我突然猛地一哆嗦。

如果……这个世界的神鬼都是真的……他们只是存在于不同的时空，就像另一个空间，信仰不同的文明……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个老人到底知道多少？

他所说的“知道太多会被人当成疯子”……是不是真的？

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三个月前的事开始慢慢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酒渡令北说

屠人食有话说：

一个哲学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我在这里摘录一段：“不被世人接纳的疯子，都是生错时代的天才。”

疯（二）

“有……有个人在棺材板上……！”

队里一个细小的女声传来，把呆住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此时我们身处西沙古墓的一个巨大墓室口。身后是黑黝黝的墓道，望不到头；身前是布局奇怪的墓室。

二十几只手电筒统一向一平方公里的墓室中心照去。果然，这口奇怪的黑棺材竟竖立在正中心。顶上趴着一个脑袋整整比正常人大两倍的“人”，细小的手正高高举起，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手电筒照向黑漆漆的墓室，只勉强照的到大概的轮廓和离门口很近的壁画。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巨大的墓室完全没有出口，且空无一物——除了棺材和棺材上的那个“人”什么都没有。但这种奇怪的布局已无法引起我的注意。人群开始条件反射的屏住呼吸，空气凝固，只剩二十七颗心脏在不停跳跃的声音，安静的诡异。

突然，刺啦——声波受到干扰的刺耳声音瞬间响起。几个胆小的已经尖叫起来了，寂静被打破，空堂里传起了回音。后面的几个人已经跑了。

“安静！”

不知谁扯了一嗓子，但场面已经失去控制。我慌忙中瞟了一眼，发现仅是苏哑巴开了一下对讲机。

我当时真的想反手一砖头呼啦上去一个大嘴巴子：“你他丫的没事开个毛对讲机！吓死爹了”

但随后，被干扰的电磁波声音开始扭曲，声音渐渐清晰——此时没有一个人说话，人群都开始安静下来了。大家都凝神屏听着嘈杂声音中的一丝人声。但我发现，那传出来的根本不算是人的声音——对讲机传出一个男人奇怪的冷笑。笑声非常有频率，而正常人的笑声绝不可能这样。我的冷汗开始哗哗的下来。笑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苏哑巴待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关掉对讲机，径直向棺材走去。

他把冷烟火光发散在四周，掰了几只荧光棒在旁边。我们远远的跟在后面，随着他所处的地方渐渐明亮起来，人心也渐渐安定，脚步声越发清晰。只见他走到棺材下——那棺材比现在的冰箱大整整一圈——拽住那小人的手，竟直接给扯了下来！

几个女大学生爆出了尖叫。我感觉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捂住耳朵向苏哑巴那边跑去，定睛一看，顿时松了口气——所谓的“人”只是立在棺材上的一个石像。经过五百多年的岁月变迁早已风化成触手可碎的碎石，近似于沙子的程度了。

不过，这是在地下，按理说石头不太会被腐蚀。但此时我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推论，转身去看棺材。这口棺材与一般棺材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立着的，而且这上面的浮雕格外的精致。在大概摆放尸体头颅的位置，有一个凹进去的孔。孔边十分圆滑，且里面也有浮雕，一直延伸到棺材内部。此时人群已经开始慢慢聚集了。

苏哑巴抖落身上拽小人石像粘上的沙土，低头去看那个孔。才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苏哑巴是我们找的导游，曾当过特种兵，但最后因为某些原因退出了（这个之后会讲到）但也算是很有威信的人了，看到他这幅表情，所有人都不由的紧张起来。有几个大学生试着用手电筒照着里面，但什么也照不出来。

苏哑巴向我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用唇语对我说了三个字——“哨子棺”

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盗墓笔记，里面有提到哨子棺，在这里我只大概的讲一下：

张盐城是个很有名的盗墓贼，哨子棺就是由他发明的。这家伙盗墓有个诀窍：每次盗墓就往棺材上边淋牛血。正常的棺木淋上牛血后牛血不会凝结，会往四周流出。不正常的棺木内会发出异响且牛血会渗透到底下。但还有一种例外，就是牛血淋上后立刻凝结在灌木上并立刻渗透，这种棺木里据说多半不是人尸……怎么说呢，妖尸，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每当发现妖尸的时候盐城都会给这个棺材搞个洞，把手探进去摸，在手上架一个琵琶剪，一有意外就断手逃出去。据说这家伙这辈子就遇到三次这样的棺材，摸出来的都是好东西。但毕竟这种确实是……太迷信了，但有时你不信不行。

我跟那帮大学生一说，这群人立刻就数落我封建迷信了，我也只能和苏哑巴苦笑了。但我们毕竟不是盗墓贼，我们只是来找之前失踪的十人的。况且这口棺材太诡异了，又因为妖尸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什么要死的心理暗示，我总觉得那个洞里有双眼睛在看着我。而且我们的食物没有带够，确实得出去再说。

之后我们清点了一下人数，苏哑巴带着几个人把跑出去的几位叫了回来，最后在墙上看了下壁画，内容很无聊，大概就是讲这墓怎么建成的。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但那些大学生们倒是拍的很起劲。摸着壁画走，苏哑巴在壁画上方发现了一个工人遗弃的旧坑道，大概是怕古墓封死挖的逃生坑道，我们就顺着这个坑道爬了出去。

最后我们也没找到那失踪的十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我就开始做梦了，胡言乱语，结果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这三个月内只有苏哑巴来看过我。狼神铜铃就是他从古墓里捞出来的——他实在没忍住，出去后又原路返回爬了回去，摸出了一串黄金首饰和这个铃铛，还有一个塞在古尸嘴里的九里香傀儡，据说卖了四十万美金。这人还是够义气的，分了点给我让我不做生意也饿不死，但这东西他没卖，说给我做个纪念。

我说有事一起喝酒。他点点头。

再后来就是我问老人的问题了。至于我们怎么得知古墓位置的，大概是一部新出土的古籍里破译出来的，进入的方法古籍上有详细的记载。我们要找的十人是通过炸开西沙古林深处的悬挂在悬崖上的一个铜人进去的。我们就顺着他们一路刻下的几号进去。在古墓中什么机关和怪物，或者是粽子什么的，都没遇上。蛇和虫子倒是碰到了不少，所幸我们没有损失一个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大学生，一些人是为了考古，苏哑巴是导游，而我是被我一同学秃子强拉进去充人数的。我只是跟着他们去找人，主要是那十人中有我大学舍友，生死之交的那种。袖手旁观什么的，我做不到。

古墓中的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哨子棺已经是我很深处的记忆了。原谅我，这两个月来的噩梦已经把我摧残的不成样子了，细节什么的也只能回忆到这里。

但我只修养了四个月，一秃子的一个电话又让我着手准备了起来：

“……上一次有些东西没带出来……也许还能找到那十个人……公司让我们再下一次……每人四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