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在这都市》——寒家神祇

第1章 晨光熹微将欲行

“娘，我走了，你回去吧！没事儿娘，放心吧！我到了就打电话！阿果！你要好好学习呀！”王率真头探出窗户，使劲儿和家人挥手告别。

终于当再也看不见人影儿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的插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只是不知道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在距离日子20岁生日还有一周，在距离小妹阿果高考还有380天，在距离自己父亲辞世十五年余不知道多少天的一个夜晚。

王率真躺在炕上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苦，去受，可是这样又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改变呢？而这样一辈子活下去，自己又真的甘心么？

去年粜玉米一共收入8000，除去种子化肥乱七八糟的花费，纯收入也不过5000块钱，家里小卖部一个月也有2、3百收入，这么一算，一年干下来除了吃穿用度，阿果上大学了交学费都勉强！

起码供出阿果来，起码出去看看，起码一辈子不后悔。

王率真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踏上了去北京路。

上午十来点才到了火车站，县里就有火车站，可以直达北京，一天也就两趟火车，都是北京出来，或者回北京的。

王率真脚上蹬着布鞋，穿着一条浆洗的灰不登牛仔裤，裤脚不够长，就像九分裤，上身穿了件白色半袖衫，胸前“大鹏电器”四个红字异常显眼。

背着一个巨大的牛仔布书包，扛着一卷装在尼龙袋的行李，拎着一个编织袋行李袋，挎着腰包，这就是王率真的全部家当，往那儿一站，活脱脱的农民工打扮。

“一张去北京的票，多少钱？”王率真朝小窗口问道。

“卧铺还是硬座？”小窗口反问。

“硬座！硬座！多少钱？”王率真一边掏钱一边问到。

“87。”

王率真坐在候车大厅的椅子上，琢磨着自己口袋里的钱。

一共带了2250元钱，买票就花了87，还剩下2163元。

“哎～”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

突然一瞬间，王率真想起了初中哪篇课文里说的的泥人张，据说他就喜欢坐在茶馆里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用以提供捏泥人的素材。

“如果坐在火车站看，效果会不会更好呢？”王率真想着。

火车是下午两点的，临近中午王率真感觉自己肚子里一阵一阵的翻腾，饿的难受，早上的小米饭就腌菜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早知道就多吃一碗了，哪怕多喝一碗米汤也好…”心里想着，拿起塑料水壶喝了两大口水，早上怕晕车，没敢多吃。

“请问这里有人么？”一个声音僵直的女神问到。

“啊！没有！”王率真脱口而出，说完他才抬头一看，居然是两个大洋马女人！

王率真赶紧把放在旁边座位上的书包拿起来抱在怀里，然后玩旁边坐了坐，目不斜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个女人坐了下来，王率真偷偷瞥了一眼，这两人看起来像是驴友什么的，每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

王率真没见过外国人，不自觉的多偷瞄了几眼，别的倒没啥感觉，就是觉得蓝汪汪的眼睛真好看。

……

车是经停，所以人是挺多的，王率真废了老大劲儿才找到自己的座位，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谢谢对不起让一让。

再次说起普通话感觉很别扭，上一次说普通话还是初中毕业那年的事儿，一恍神儿都过去五年了。

“呼～”终于放好了行李坐在了座位上，靠着窗户，王率真贪婪的看着窗外的一切，虽然只有涌涌的人头和远处的招牌，可是王率真似乎想努力的把这一切都记下来。

“逛吃逛吃逛吃…”火车飞驰在铁轨上，小城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王率真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扭回车厢。

这时王率真才发现，刚才那两个外国女人居然就坐在自己斜对面，而自己正对面的是一位留着长发的帅哥，怀里搂着一把吉他，而自己左边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小两口，正说说笑笑。

王率真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铁质的饭盒，里面装的是路上吃的干粮——土豆烙饼。

此土豆烙饼可不是土豆丝烙饼，这种土豆烙饼是把土豆切块煮熟，然后用擦子擦成丝，这时候给里面加入白面和少量莜面，最后在盆儿里揉成泥状，擀薄烙制而成。

里面只是简单的加入葱花盐巴和少量花椒粉，味道就会特别好，而且烙的干干的，类似于煎饼一样，吃起来特别有滋味。

王率真吃着烙饼，对面三个人聊起了天儿。

先说话的是坐在中间的外国女人，她用僵硬的汉语，朝旁边的吉他帅哥问道：“你是一名歌手吗？真厉害！”

吉他帅哥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算什么歌手，如果一定要说，就算是个流浪歌手吧！”

王率真心里暗暗感慨：这些搞音乐的人真是潇洒！

那外国女人继续问到：“那能不能为我们弹一首呢？”

流浪歌手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道：“不太好吧，这是火车，会打扰别人的！”

这时旁边两口子也说话了：“没事儿小伙子，你就弹一个吧！”

说完还捅了捅王率真道：“你说是吧？兄弟？”

王率真使劲儿把嘴里的饼咽了下去，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嗯嗯…”

那流浪歌手见不好推辞，也就笑着说道：“相逢就是缘分，大家都是去北京的，我就给大家弹一首‘理想’吧！”

……

一首唱罢，王率真也跟着大家鼓了掌，至于好不好听，王率真感觉一般吧，他比较喜欢的歌曲是凤凰传奇唱的那种，很有节奏感的。

车厢有些闷热，大家又聊了几句就没有了说话的兴趣，旁边小夫妻互相抵着头睡觉，那歌手望着窗外出神儿，那两个外国女人，都在玩手机。

王率真心里感慨：自己又何时才能如这歌手一般洒脱，自己何时又才能如这小夫妻，有一个知冷知热相濡以沫的伴侣？

想了片刻，自嘲的笑笑摇摇头，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做这美梦了，脚踏实地的先干吧！

心里想着，从书包里摸索出来一本书。

第2章 人各有难多体谅

王率真掏出来的是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出门之前神使鬼差的把这本书塞进包里。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只有这么一本课外书，闲书。

王率真曾经很喜欢这本书，一度把它当做是自己人生的指明灯，他觉得自己所需要明白的道理，这本书里都有。

而保尔柯察金，就是他曾经的偶像。

他曾经为保尔得到冬妮娅而鼓掌，也曾经为柯察金失去双眼而悲伤，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他从这本书里相信了那个道理：坚强，一切都会变好。

无论这个道理对或者不对，它都支撑着王率真走过去最难的那段日子。

现在，或许它只是一本书闲书，而他也只是书中一个人物。

书是盗版，本来质量就很差，加上王率真经常的翻看，以至于现在它非常破旧。

王率真随意翻开一页读了起来，消磨这火车上的时光。

过了很久很久，感觉太阳已经西斜，王率真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突然坐在对面最外面的那个外国女人道：“你好？我看你在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王率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在讲话，遂拿起小桌上的书展示了一下道：“是的。”

说完脸就蹭的一下红了，除了因为对方是个陌生女人，还因为对方是个从未见过的外国女人，大概没想到人家会和自己说话。

“喔，看你很喜欢这本书呢，你除了保尔柯察金外，最喜欢谁呢？”那女人继续问道。

王率真不假思索的说道：“冬妮娅。”

那女人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问：“为什么呀？”

冬妮娅在书中不算是一个特别正面的人物，年少时单纯善良和保尔产生爱情，而长大后，她变得庸俗、个人切利己，最后两人分手。

王率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总不能说少年的冬妮娅满足了他所有对于女性的幻想，温柔、善良且美貌。

那外国女人正要继续追问，她的女伴拉了拉她，用外语说了两句不知道什么，遂不再说话。

王率真也不再看书，把书塞回书包中，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一点的低垂。

晚上8点列车才到北京站，已经完全看不到落日的余晖，在路上一共消耗了6个小时。

站前广场人流熙熙，呼喊奔走者不知几何，形形色色的人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的场面。

“不用！不用，谢谢了！”王率真让过几位举着酒店牌子招徕旅客的人，来到了垃圾箱旁边。

这里人要少点，大概是因为味道不好，旁边仅有的几个人正有滋有味的抽着香烟。

凑着昏黄的灯光，王率真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

“昌平区…回龙观…龙秀园小区…”王率真凑着光明念叨着这个地址。

这是昨天本村本家一个大婶儿给的，她家儿子在北京工作，意思让王率真去了先投奔一下，落下脚什么的。

对于她儿子，王率真记忆中是一位30来岁的猥琐大叔，是有点猥琐，人长的獐头鼠目，行走之间有点贼眉鼠眼的感觉。

不过虽然是这个模样，但是却不是什么坏人，王率真记得很清楚，是个很热心的中年人。

虽然大晚上去叨扰别人不太好，心中也不太好意思，可是却也没有其他方法可选，王率真只好挎里行李大步朝前。

王率真按图索骥，上了1号线又绕到13号线，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从回龙观地铁站出来了。

还好王率真从不路痴，所以照着地址居然花了半个小时居然找到了地方。

“叮咚叮咚…”王率真按响了门铃儿，心里有点紧张，手心出汗了。

门开了，居然是一位看着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王率真有点惊讶。

“请问你找谁？”这姑娘把安全门打开一天不太宽的缝儿，一脸防备的看着门外的王率真。

“哦哦，我找王老西！”王率真虽然有点纳闷是不是搬家了，但是还是说出了自己要找的人。

“王老西？”姑娘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道：“这里没有这个人，你走错了！”说着就要关门。

王率真脑子灵光一闪，赶紧说道：“他叫王志安，对，我找王志安！”王率真为自己的马虎而懊恼，自己应该说人家的大名，而不是小名。

“哦哦哦！我知道了！”姑娘恍然大悟，也不关门直接朝又去，一边喊到：“王哥，有人找你哦！”

说完朝王率真道：“你进来吧！”然后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咣当一下关上了门。

王率真终于见到了王老西，他比记忆中的模样更瘦了一些，更黑了一些，也更猥琐了一些。

“率真！你怎么来了？”他看见王率真非常欣喜，拉着王率真就朝里面走。

这时王率真打量了一下整个室内，这房子是挺大，似乎是几家合租在一起的。

“老婆，快给率真倒点水！”王老西拉着王率真的手在厨房里的桌子旁坐下，厨房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做饭。

旁边一个烫着大波浪的胖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娃娃，脸色不太好看说道：“水还没烧呢！”

王老西讪笑了一下，朝王率真说道：“你看看这，家里没热水了！”一边说着一边朝厨房做饭的两口子道：“阿强，给哥借点热水呗？”

那年轻人头也没回说道：“王哥你倒水嘛，这还借不借的！不过你们能不能去客厅说，我俩要吃饭了！”

王老西僵硬的笑了笑，客厅空空如也，哪有坐的地方？王率真赶紧说道：“没事儿老西哥，我刚喝了水，不渴的！”

王老西站起来指着卧室道：“行，那咱们进家说！”然后那胖女人堵在门口，马上说道：“小宝睡着了！”

王率真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子放在前面说道：“不用了老西哥，我这次来北京打工，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老西哥有几年没有回村了，所以带了点咱们那边的烧饼！没别的事儿！”说完王率真拎着大包小包就准备走。

“率真，下次再来啊！”王老西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中，王率真拎着包，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