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崖》——卧南山

第一章 小神仙

云海镇的清晨总是美的出奇，太阳才从山头爬出来一半，照得房瓦泛着莹莹的光。

姜小白从屋檐下的阴影里跑出来，十二岁的脸庞透着稚嫩。他的面容清秀，眉目柔和，还喘着气，停也没停就朝前方的私塾跑去。

私塾方正的大门还没开，姜小白轻车熟路绕到一侧，透过镂空的墙能够看到后院里的假山和一泉小池。他探头探脑的往里望了望，小声地喊“陈启大哥，陈启大哥...”

随着他的呼声，院子里走出一名面貌温和的青年，一身素白的长袍，披散着长发。

“你啊你，哪有你这么心急的人呢”青年摇了摇头，叹息地看着门外的姜小白，同时边说着边走到后门将门打开让他进来。

姜小白跟着陈启进了后院，看了看青年披散着的漆黑长发，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说道，“陈启大哥...你知道的，我...我想跟你一起学仙术！我太想了！”

走在前面的陈启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姜小白，“我答应你的，我就一定做到！”他说完给了姜小白一个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姜小白有些怔怔，心里一股暖流涌起，他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就继续跟着陈启往屋里走去。

两人进了房间以后，陈启递了一套青衫给姜小白让他穿上，帮他将头发都用发带束起来，一切穿戴完毕以后，前院传来了深厚的开门声。

姜小白随着陈启行至前院，见到一名衣着朴素带着书卷气息的中年男子坐在桌边，陈启叫了声父亲，姜小白也跟着叫伯父。

陈天行见到姜小白也没有丝毫讶异，他对姜小白笑了笑说道“小白来了也正好一起用早食吧。”

姜小白还有些不好意思，就被陈启一把拉着坐在了桌边，就见陈天行对他笑着说，“你跟你娘长得真是一副模样....”

“爹....”还没待陈天行接着说，陈启就打断了他，同时使着眼神示意他不要往这方面说了。

“陈启大哥，我没事”姜小白还吃着一块糕点，嘴里有些含糊不清，他低下头去，眼神有些黯然。“虽然我娘去世的早，但是已经过去几年了，伯父你不提，我都怕自己一个人待久了会忘了娘的样子”

“而且这几年伯父你和陈启大哥都对我百般照顾，我心里早将你们当作亲人一样了。”说着他好像还害怕陈天行父子二人有所顾忌，连忙露了个笑容。

陈启有些发愣，他看着这个稚嫩的少年，心底一股酸楚，他的记忆翻涌起来。

十几年前云海镇来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怀中抱着不到一岁的孩童，孤身一人的她却凭借琴棋书画闻名于整个云海镇，甚至有邻镇的才子都甘愿攀爬这崎岖的山路来一睹仙女的风采。

孩童日益被抚养长大，在他五岁时便被送到了天行私塾，未过三年女子便因病去世。

这个孩童便是姜小白。

那年陈启看着不满十岁的姜小白跪坐在母亲灵堂前，看着少年伏在地上抽泣，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孤单绝望悲呦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他，像哥哥一样保护他。

“爹，我就算是道藏国考天元榜第一...但真的会有仙家来吗？”陈启没理傻笑的姜小白，转而问向陈天行，语气满是担忧。

陈天行有些欣慰的看了看姜小白，等到姜小白听见陈启的话语也看过来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其实仙家的人并不在乎所谓的状元.....”他顿了顿，凝视着陈启“他们在乎的是你那一篇文章里包含对道藏理解的程度。”

“而且，你现在似乎已经不需要担心他们来不来的问题了”

陈天行说着边从宽袖里取出一张拜帖，他将黑底金字的帖子递给陈启，在姜小白火热的眼神中继续说道，“你现在更应该考虑入哪一仙家门派了”他开怀大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看着自己的独子。

这张拜帖摸着有一种冷铁的质感，打开来上面只是印着几个图案，分别是银白的小剑，一座翠绿的小山，一方铜绿的三足两耳小鼎。

三个图案非常精致，隐隐有微光流淌，好似水一般，看的陈启有些发呆，他惊叹出声，“不愧是世间最超凡的仙家中人，这些图案好似有生命一般！”

姜小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指触及那些图案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一股温热在手掌上流转，激动的心情突然变得平缓下来。

“好厉害啊...”姜小白惊讶，心里更坚定了学习仙术的决心。

“爹，为何这帖子上没有一个字呢”陈启将拜帖摊开放到桌上，他忍不住疑惑问道。

陈天行笑呵呵的指了指银白小剑，“这个你去到京城的时候想必是见过的”眼见陈启恍然大悟，而姜小白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他便接着说“这把银白色的小剑所代表的正是我们楚国北方的太白剑峰，代表的是那个存于雪山上的剑仙门派。”

他又指向那座翠绿小山，“这座小山你别看它小，它代表的可是横亘于大周皇朝北方的整个终南山脉，这一小山就是终南道统的圣地，临道崖”

陈天行看了看两人懵懂的神色，摇了摇头，他神色似有些追忆，“光给你们说，没有亲眼见过你们终究是不明白他们的份量，你们还年轻的很，这片土地，这整个江湖，整片天地，未来都由着你们去闯”

他摇了摇头，“这剩下的一方小鼎，我倒是没见过，但是能跟太白剑锋与终南道统一同印在这帖子上，想必也是正统仙家了。”陈天行解释完便站了起来，催促他们二人好好收拾一番。

云海镇整个喧闹起来，早晨的阳光柔和的洒落，天行私塾迎来上学的学童，在一片片诵读声中，姜小白与陈启等待着神仙上门。

晨日渐渐爬高，姜小白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内心焦急又期待。

忽然几声鹤唳从空中传来，清透的鸣叫让紧张的姜小白仿佛浇了一头凉水一般，他连忙抬头向上方看去，就见到了三头红顶浑身雪白的仙鹤盘旋着。

还不待他兴奋，陈天行就从屋内走出向大门迎去。陈启拉着姜小白也跟随过去。

随即姜小白便看到了三位小神仙...

是的...三位青稚孩童般的小神仙...不过十一、二岁的小神仙！

那三位小神仙随着陈天行走进来，两男一女，中间一男孩身着黑白相间的道袍，头上扎着发髻，相貌平平，给人如山一般沉稳。左边也是一男孩，小小的身体背负一把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古朴剑鞘，冷着脸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右边的却是女孩，比两个男童看起来还小，一双眼睛很大很灵动，面貌清秀。

姜小白非常讶然，想不到传说中的修仙之人居然比自己年龄都要小，莫不是从娘胎里便已经开始修道了吗，想着不自觉的竟有些恍恍然。

随着他们三人走进，姜小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脑中一片清新，跟着陈启一同行礼道

“见过三位仙人！”

第二章 废材

这么一本正经尊称三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孩为仙人，姜小白觉得有些别扭。

弯着腰行礼的他好奇地偷偷看向三人，却见那负剑少年冷冷一眼瞥过来，姜小白好像忽然看到眼前出现剑锋挥舞，他一惊，顿时慌张地低下头去，不敢再抬眼看。

“哪位公子是陈启？”当中的道袍少年开口，声线还未变，是尖嫩的童音。

陈天行拉过陈启，“这就是了，几位小仙人不急的话请进屋再细细谈好了。”边说边做着请的手势。

“也好”道袍少年看了一眼陈启便抬步向里走去，清秀少女还侧着身一直盯着陈启看，眼里满是好奇...和期待。

几人进了屋，陈天行吩咐下人端上茶点，坐定后，道袍少年便向他们说明来处，这道袍少年便是终南山的正统道门弟子了，冷面负剑少年则是太白剑峰的弟子。

“我就不用你介绍啦，我自己来”清秀少女打断他的介绍，抢过话来，她笑嘻嘻的，比另两人活泼很多。

“陈启公子，伯父还有这位小哥哥，我的名字叫钟灵儿，嘻嘻你们可以叫我灵儿，来自中州的丹鼎阁”她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铜绿色四足小鼎，方方正正的。

姜小白露出好奇惊讶的神色，钟灵儿抬起头就朝他咧嘴一笑，眉眼弯弯。看的姜小白有些脸红了，便翻腕从鼎里倒出来三枚淡绿色的丹丸，接着便用三个小玉瓶分别装起来，对着陈天行说道，“伯父，这是我丹鼎阁的凝血固气丹，有活血化瘀，养神固气的功效，这是长老亲自吩咐要灵儿带的礼物呢~”

陈天行接过丹药，内心很震惊，他听说过楚国皇族的一些养生药品都是丹鼎阁提供的，寻常人更是千金难买，那真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他自己在京城做太学府学士时经常听那些年迈的老学究议论丹鼎阁的丹丸，人人皆是不惜任何价钱都要寻到一枚来。

“这...仙人，礼有些重了...”陈天行有些为难的想要递还给钟灵儿，他并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了人情而后对于即将做出的选择造成影响。

钟灵儿眼睛眨了眨，“这不算贵重的，何况长老说陈启公子大才，想来这些事物公子今后必是不缺的，灵儿如今只是奉师门行事，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陈启没想到这少女仙人套起近乎来如此磊落，顿时对她好感大增，陈天行听了这番话也是默然，令下人将丹药好生放置，便看向道袍少年。

道袍少年对钟灵儿的所作所为一直默默旁观，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和负剑少年一起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是内心十足的底气让他们不屑于讨好任何人。

这时眼看钟灵儿说完了，他缓缓开口，“阁下应该清楚我们的来意了，这次我们三大门派同来也是非我所料，实是都有要事在身，师长们脱不开身，吩咐弟子们过来诚请陈公子入我道门，还请先生莫要作怪。”

负剑少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道袍少年看了看他，“家师夸公子大才，如此年纪便领悟三千道藏十之六七，所著文章涉及道之理深刻且明晰，相信公子于道途之上必是一路无碍。”

听着小仙人不吝赞美，陈天行心中一通欣慰，姜小白见仙家中人这么夸陈启，顿时也作骄傲状，脸上高兴的俨然像是在夸他自己。

陈启自己倒是沉稳，面上不卑不亢，只是温声谢过。道袍少年继续对他说道，“公子的天赋我等不及，三大门派如何选择我不做建议，但是可以为公子简述一下三大门派各自所长。”

他顿了顿，看了钟灵儿一眼，“这位道友的师门丹鼎阁擅于炼药，修道之人有句话，炼丹之人十年入门，三十年登堂入室。所需要的是异于常人的耐心和坚持。”

“而这一位道友来自太白山，这一脉修习以剑道为主。而我自身的门派终南山则是专一修习道术，着重道心，相比于太白剑修可能显得枯燥无味。公子可自行抉择”

道袍少年讲述完便静静看着陈启，三人都不再说话。

姜小白期待地看向陈启，后者回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陈启沉吟了一会儿，看向道袍少年，“我能否让我的书童一起上山。他从小便跟随我一道读书，想必也是能够修道的”

显然道袍少年没有想到陈启会提出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一番，便摇了摇头，“我们三人无法擅自带人上山，门规受限，只能等到下次国考了。”

姜小白听见这话有些焦急，他其实心里知道，上山修道寻仙这一切都是借口，已过世的母亲告诉过他父亲的名字，也是修道之人。他早就已经急不可耐了，就算是打探到父亲的一丝消息都好，见面都是奢望，现在仙家中人的到来，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姜小白脱口而出，“仙人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的，你们可以检查我的资质啊，求求你们了！”他急切的声音中带着恳求。

陈启看他面红耳赤的，有些讶然，他以为姜小白只是向往仙人的神通广大与长生不老，照这个情况来看，显然是还有他未曾知道的隐秘。陈启抚了抚姜小白的后背，示意他不要慌张，“不知仙人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能够通融一二....”

道袍少年有些无奈，“有倒是有，检查这位小兄弟的经脉体质就好，但是事先要说明的是能够修习道术的体质是极为稀少的，像陈公子你一样领悟道藏是天分，但是拥有近道的体质，是天生。”

他说完这番话便看向了负剑少年，后者也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重新充满希望的姜小白身前，一言不发的并指行了道礼，忽然便一手拿起姜小白的手掌，另一只手随即便搭上经脉。

负剑少年闭上眼，只见他指间泛起莹白色的光芒，姜小白顿时只觉一股极冰极寒的气息窜入体内，他感受到这股气息在身体里不停流动，不知为何速度却是极为缓慢。不一会儿姜小白的脸色竟已是一片苍白。

待他身体异样消失，就见到负剑少年已经坐回座位上，恢复冷酷的样子，神色似有些疲惫，众人都看向他，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