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道仁心》免费试读_右耳成印

第一章 和尚与婴儿

天启二年初春，正是莺飞草长，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天启是当朝皇帝的年号，国号称大成。王朝初创，百废待兴，统治者推行轻徭薄赋的政策，老百姓的负担有了一定程度的减轻。

某日清晨，伴随着嵩山少林寺的晨钟响起，太室山山腰的茅草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近半月来，几乎每日如此。一间茅草屋，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腰，甚是突兀。

茅草屋内，一个穿着粗布僧衣的中年和尚抱着一个婴孩，一边哄，一边喂着稀粥。

“小觉苦，不哭，不哭，来吃一口。”

“嗯，好，乖，再来一口。”

婴儿果然停止了啼哭，大口大口地吃着中年和尚小勺喂的稀粥，一边吃，一边吐着舌头，还时不时咧嘴冲着中年和尚笑着。每当此时，中年和尚眉眼才完全舒展开来，眼中尽是温柔。

好在茅草屋远离世俗，否则世人肯定以为这个和尚养了个私生子。那些好事的三姑六婆必定会每天戳和尚的脊梁骨了。远离世俗确实少了很多麻烦。可话又说回来，即便身处世俗之中，以中年和尚几十年的修为和心性，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和尚是少林僧人，法号智仁，今年四十有二，三岁开始在少林寺修行。一身道行无比精深，同辈之中，除了少林主持智慈大师，无人能出其右。智仁大师自三十六岁起，开始入世修行，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沿途行侠仗义，惩治贪官污吏，救济穷苦百姓，侠名远播，江湖中人尊称其为“仁德尊者”。

小婴儿的来历，自要从天启元年说起。自智仁大师入世修行之日起，无论身在何处，他都会在腊八那天赶回少林，同师兄弟们一起过腊八节。

天启元年腊月初，同往年一样，为了能与师兄弟们一起喝腊八粥，智仁大师正风尘仆仆地往少林寺赶。初七，大师回到嵩山，但见天色已晚，索性就在太室山山腰上的茅草屋住了一宿。这茅草屋是大师几年前在此修行搭建的。

腊月初八清晨，智仁大师听到屋外有婴儿啼哭，开门一看，发现门口躺着一个婴儿，旁边还有一个包裹。婴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此时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大师立刻将婴儿抱进屋来，随手把包裹也拎了进来。小婴儿进屋后，竟然不哭了，眼睛四处打量着，还冲着大师笑。大师顿时童心爆棚，逗起婴儿来，也不着急去喝腊八粥。不大一会儿，小婴儿估计是累了，安心的睡着了。

智仁大师将婴儿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用棉被盖好。然后，大师翻看了那个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些婴儿的衣物和用品。除了衣物，还有一封信，信封没有封口，封面上写有“仁德尊者亲启”的字样。大师取出信纸，只见信上写着：

尊敬的仁德尊者：

见信安!妾乃一女流之辈，今走投无路，然最坏之结局不过一死耳，唯有一稚儿放心不下。素闻仁德尊者仁义无双，今将小儿托付于您，望尊者将其抚养成人。虽知此等请求有点强人所难，然妾在世上几无可托付之人。万望尊者怜之，他日若蒙上天不弃，妾当亲自登门，致以重谢。若妾身死，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厚恩。

妾儿生于天启元年冬月初一，尚未取名，请尊者赐之。包裹内有婴孩衣物可供替换。妾儿尚幼，喜食母乳，若条件允之，望尊者寻一乳母喂之。如若不然，米汤稀粥亦可养之。

愿大师一生安好，愿吾儿一生平安喜乐。

苦命妇人拜上

看完这封信，智仁大师神色略显凝重。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难题没遇到过啊？可是要抚养一个婴儿，这确实有点强人所难。这完全没有经验啊。智仁大师想过将孩子送给山脚下的农夫抚养。一来，拗不过写信人的重托；二来，此子身世存疑，其母似乎陷于江湖仇怨之中，怕是将来会给农夫带来麻烦；其三，大师自己觉得与此子有缘，况且这也算一种全新的修行吧。

想通这些，智仁大师顾不得上山去喝腊八粥，抱起熟睡的婴儿，飞快地往山下的小镇赶。他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帮小婴儿找一个奶娘。

智仁大师在镇上转悠了大半天，硬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奶娘。大批奶娘都被有钱人家雇佣走了。而那些刚生完孩子的农妇，看到一个和尚抱着一个婴儿，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全都拒绝做婴儿的奶娘。

更糟糕的是，此时，小婴儿醒来就哇哇大哭，估计是饿了。智仁大师没办法，只得去客店买了一碗稀粥，喂他吃上面那一层米汤。刚开始，婴儿大概是饿极了，吃得津津有味。吃了几口，婴儿又开始啼哭起来，想来是想吃奶了。大师只好抱着他离开了客店。

刚出客店，智仁大师遇上熟人李大牛，见他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

“智仁大师好，大牛给你请安了。你老今天没上山去喝腊八粥？”李大牛拱手问道。

“是大牛啊，我有点事情要办”大师敷衍道，一边哄着手中啼哭的婴儿。

“大师为何手中抱着一个婴儿？”李大牛好奇道。

大师于是把事情的大概跟大牛说了一下，一边说，一边哄着婴儿，这时婴儿估计是哭累了，又睡着了。大师经常接济大牛家，对大牛还是比较信任的。

“巧了，大师赶紧上俺家，俺媳妇刚给俺生了个闺女。她母乳多，可以做这小婴儿的奶娘。”大牛高兴地说。

智仁大师喜出望外，跟着李大牛来到大牛家中。李大牛媳妇是头胎，母乳多，他闺女吃都吃不完。婴儿的口粮问题解决了，大师终于松了一口气，索性就在李大牛家住了一段时日。

由于不知道婴儿姓氏，智仁大师给他起了一个法名叫“觉苦”，寓意身世凄苦，也是期望婴儿能吃苦，能体谅劳苦百姓。大师给婴儿起法名，同时是打算收婴儿为徒，先收为俗家弟子。有了师徒名分，也好堵住那悠悠世人之口。

耽搁多日，智仁大师决定回少林一趟，一来解释爽约腊八粥的原因，二来请求方丈师兄接纳觉苦。智慈大师了解了婴儿身世后，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他，决定正式将其收录为少林寺俗家弟子。其授业老师自然是智仁大师。

智仁大师从少林寺出来后，自顾自地在山腰的茅草屋住了下来。他决定接下来几年留在嵩山修行，就在这半山腰的茅草屋中。留下来的主要原因自然是抚养小觉苦啦。

每隔几日，大师都会去李大牛家看望小觉苦，顺便送点钱、粮之类的物什。这小子吃着人奶，长得白白胖胖的。大牛媳妇开玩笑说，小家伙食量越来越大，都快把她吸干了。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大师听进去了。也确实，大牛家境不太好，大牛媳妇营养跟不上，这还要同时哺乳两个婴孩，长持下去，怕是真要被吸干了。

于是，在天启二年初春，莺飞草长，万物复苏的时节，智仁大师将小觉苦接回了茅草屋。大伙这才看到了故事开篇的景象，一个和尚在嵩山山腰的茅草屋哄一个啼哭婴儿，喂他米粥。

第二章 山中的岁月

天启五年深秋，寒风彻骨，山里的气温低到了极点，山间的小溪上面更是凝成了厚厚的冰块。

清晨，当少林寺的晨钟敲响，五岁的小觉苦开始了一天的生活。除了给师傅智仁大师做饭以外，比如扎马步、提水、打柴、练功、坐禅、学文化这些都是小觉苦的必修课。这样的生活自打三岁起，寒暑易节，从未间断。

智仁大师时常感叹此子聪颖，根骨奇佳。小小年纪马步极稳，一套罗汉拳打得是虎虎生威，不会武功的成年壮汉恐非其敌手。

山间虽然清苦，小觉苦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每天有这么多工作要做，虽多有重复，他却从来不抱怨，不偷懒。

某天，小觉苦说要想智仁大师请教一个问题：

“师傅，私生子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问这个干啥？”

“可是，那天在镇上，好多阿姨都叫我私生子。”

“哦，徒儿你别理就好了。”

“可是师傅不是常说不懂就要问嘛。”

“为师也教过你，不该问的不要问！”

“哦。”

智仁大师很苦恼，经常要回答类似这样的问题。还有一次，小觉苦问关于爹、娘的问题，大师更是不知如何回答。觉苦还是个孩子，大师不希望让他承担太多，只希望给他一个平静的童年。

光阴似箭，又过了五年。觉苦已经十岁了。山里的五年或许不比外面多，但对于觉苦来说，这五年是充实的五年。如罗汉拳、金刚掌、韦陀掌等武艺都有涉猎。内功方面，智仁大师传授了坐禅功。少林主要是以参禅来提升修为的。坐禅功虽是入门的普通内功，却也是应用最广泛的内功。上至达摩祖师，下至普通僧人，每个少林人都要修习坐禅功。

前不久，觉苦又学习了一门新内功心法，叫“少阳神功”。智仁大师传授时说，此功总旨意在浑身无处不矛盾，即“合紧一个蛋、鹅头凤膀、含胸拔背、沉肩坠肘、两臂如抱树，两脚阴阳中、起翅一大遍、常修一阳气、盈之于命中”。讲求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意合；炼谷化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少阳神功是少林寺入门的内功心法，威力一般，但是筑基的内功心法，很合适十岁的觉苦修炼。通常内外兼修，才是武学正道。坐禅功更多是一种心境的修炼，自修炼了少阳神功起，觉苦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少林弟子。当然少林寺还有最强的内功心法，智仁大师虽然习得，但功法实在是深奥，是不适合传给一个小孩子修炼的。

十岁的觉苦生活依然是给智仁大师做饭、扎马步、打柴、练功、坐禅、学文化。不过大师说过，今年开始可以初步入世修行和历练。大师还发话说，修行满三个月必须回山。理由是山上得有人做饭吃。大师觉得，吃了这么多年觉苦做的饭菜，是越来越依赖了，这小子绝对是做厨子的料，简单的素材在他手上都可以变成美味佳肴。

智仁大师给觉苦三个月期限，更重要的原因是怕觉苦年纪小，涉世不深，在江湖上吃亏。可雏鹰总归要翱翔于天空的，所以大师又不得不放手让觉苦去历练，而不是带着他去历练。不过大师决定偷偷地跟去，暗中保护这个心爱的徒弟。

三个月入世的历练倒是很快结束了，途中也总算有惊无险。觉苦一个光头，身着粗布僧衣，这一路上肯定不会被强盗、小偷之类的毛贼惦记。倒是这一路来，拆穿和抓过几个小偷，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有一次，他还自不量力，为救百姓，准备一个人单挑一伙强盗。好在智仁大师暗中出手，用暗器震慑和吓跑了强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觉苦这小子，确实够胆气。事后，智仁大师表面上虽怪徒弟鲁莽，但心里还是欣慰的，而且很欣慰。当然，无论谁有这样一个疾恶如仇、侠义心肠的徒弟，都是很欣慰的。

而在觉苦心里完全是另外一些感受。回来后，他跟师傅交流了一下。他不明白世上怎么那么多坏人。他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没什么，就是从本心出发而已，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如果可以选，觉苦能愿一辈子呆在山上，因为这里的空气好，又没有坏人。可是师傅说，应该入世去修行，不然学了这么多本领，却没有帮到百姓，也是白学了。

寻常的小孩子一定是贪恋俗世的繁华和多彩，而觉苦却喜欢大山。智仁大师是理解的，毕竟在上山呆了这么多年，而且修习坐禅功对心态也有影响的。既然爱徒喜欢大山，大师也决定陪他一起在山上修行。什么时候想入世修行，在入世吧。

当年智仁大师自己也是在三十六岁才决定入世修行，因为那时修行遇到了瓶颈。大师心里觉得，只有经历入世，修行才算完整，修为才会更加精进。智慈师兄似乎一直在寺庙修行，但其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但凡那些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人，修行通常是一日千里，修为成倍增长的。而大师自己三岁开始就在少林寺修行，不入世，修为根本达不到现在这种高度。而觉苦与自己情况相似，所以作为师傅，大师决定早点让爱徒入世，没想到有点揠苗助长的意思了。既然爱徒不愿意，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