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之歌》：1 棺中练气士

1 棺中练气士

“晦气。”

火矿石没有挖到，挖出一口青铜棺，吴二狗丢下铁锹，一屁股坐到地面上，神情之中，充满了沮丧。

再挖不到火矿石，后果真的很严重。

一来，凛冬将至，急需火矿石取暖；二来，家中的臭婆娘，又要唠叨了。

你看看别人家的男人，多么的能干；你再看看你自己，简直不是个男人。

“窝囊。”

越想越生气，胸膛剧烈地起伏，吴二狗猛然站起身，走到青铜棺前，伸出一只脚，狠狠地踹了上去。

咣当！

一脚踹偏，脚踝磕在了青铜棺边缘，立时肿起一个馒头大的包。

吴二狗咧开红唇，龇起白牙，吸了几口凉气，终于忍住了疼痛。

不过，火矿石是挖不成了。

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吴二狗爬出土坑，一只手拎起麻袋，一只手扛起铁锹，一瘸一拐，朝家中走去。

月凉如水，风冷如刀。

如刀的冷风中，消瘦的背影，踽踽独行；宽大的衣衫，遮不住心中的落寞。

“哎。”

人到中年，活成这般模样，吴二狗不禁仰天长叹。

捏了捏空空的麻袋，臭婆娘的唠叨，立时浮现在眼前，双腿如同灌了铅块，一时沉重无比，竟是走不动了。

呆立在原地半晌，吴二狗转过身子，默默地走回土坑旁。

土坑的边缘，卧着三堆土，在其中的一堆前站定，吴二狗举起了铁锹。

一锹。

两锹。

三锹。

空空的麻袋，装了三锹土，总算有了些分量。

吴二狗不求别的，只求今夜能睡一个安稳觉。

一只手拎起麻袋，一只手扛起铁锹，吴二狗转过身子，迈出一只脚，再次朝家中走去。

正是，人一旦倒霉，喝水都塞牙。

前脚尚未着地，身子已然失去重心，吴二狗头部朝下，栽进了土坑。

咣当！

一声闷响，后脑磕在了青铜棺的一角，破了个大洞，顿时血流如注。

吴二狗跪在土坑中，一只手按住伤口，一只手握紧了拳头，怒吼道：“贼老天！”

轰隆！

话音刚毕，雷声响起，一道血色闪电，横贯长空。霎时之间，乌云盖顶，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吴二狗站起身，一只手指天，再次怒吼道：“有种，劈了老子！”

轰隆！

话音一落，雷声再次响起，又是一道血色闪电。

与之前的不同，这一次的闪电，从苍穹直落，不偏不倚，正中土坑。

血红一片，眼前只剩下血红一片；嗡嗡作响，耳中只剩下嗡嗡作响。

心脏猛烈地收缩与舒张，耳道中充满了粘稠的液体，吴二狗张大了嘴巴，只感觉两片耳膜好似被炸飞。

天旋地转，头重如山，脚轻如毛，吴二狗闭上眼睛，眼前仍然是血红一片，只感觉身子马上就要栽倒。

张开双臂胡乱摸索，一片薄薄的物体落入掌心，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了全身。

心脏猛然一痛，吴二狗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在当场。

天地仍是一片漆黑，土坑中却多了一团光亮，发光的位置正是青铜棺所在。

只见青铜棺表面，电光流转，血色光亮骇人；再看青铜棺棺盖，已然掀起一条缝隙，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

“妈呀。”

吴二狗扔掉青铜碎片转身就跑，爬出土坑跑了不到十米，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件重物便拍在了背上。

一口老血喷出，吴二狗立时趴在了地面上。

咯咯！

惊魂未定身后又传来怪声，吴二狗转头一看，蚕豆大的瞳孔缩成了米粒小。

挣扎了几下想要爬起来，奈何青铜棺棺盖压身，干脆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乌云散去，月华重现。

月华如水，洒入青铜棺中；青铜棺中，弥漫着一团雪白的雾气；雪白的雾气上，赫然悬浮着一颗人头。

人头披着乌黑的长发，如画的黛眉下，皓月紧闭；紧闭的皓月下，鼻翼掀动，迅速吸食着雪白的雾气。

‘咯咯’声，正是那人头吸食雾气发出来的声音。

雪白的雾气很快消失，一名白衣男子映入了眼帘。

白衣男子双手托于丹田，腹部起落，正盘膝而坐。

呼！

红唇轻启，一束雪白的匹练吐出，定在了虚空中。

吴二狗咬了咬舌头，米粒小的瞳孔恢复了蚕豆大，惊讶道：“练气士！”

似乎听到了吴二狗的话，白衣男子转过头睁开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眸犹如璀璨的星空，射出两道精芒。

“你是何人？”白衣男子道。

“回仙人，小人叫吴二狗。”吴二狗道。

“吴二狗，可是你将青铜棺挖了出来？”白衣男子道。

“回仙人，小人挖火矿石，不小心挖出了青铜棺。”吴二狗道。

伸出一只手掌，虚空一指，射出五道雪白的真气；五道雪白的真气，如同五根手指，将棺盖抬了起来。

吴二狗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土坑旁，跪倒在地，叩首道：“谢仙人救命。”

“你也算帮了我的忙，我方能提前破棺而出，并且渡劫结丹成功。”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我姓叶，名雨尘，你可以叫我叶雨尘，也可以叫我叶修士。”

“是，叶修士。”吴二狗依然跪在地面上，叶雨尘没有管他，转头朝远方望去，视线越过一片黑色森林，远处赫然是一座雪色冰山。

望着雪色冰山，叶雨尘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方才回过头，看向吴二狗：“吴二狗，我且问你，今昔是何年？”

吴二狗抬起头：“回叶修士，现在是风月天都历，永宁八十一年十一月。”

“棺中方一觉，世上已十年。”当年一时莽撞，付出如此代价，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怆，叶雨尘再次朝雪色冰山望去。

这一次，他陷入了沉思。

半晌未听得动静，吴二狗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叶修士，你在看什么？”

“聒噪。”伸出一只手掌，虚空一指，射出五道雪白的真气；五道雪白的真气，化作雪白的手掌，拍在了吴二狗的头上。

啪！

一声脆响，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感到一股温热之气；温热之气自头顶灌入，先是进入五脏六腑，随即游走四肢百骸。

如同泡了热潭，浑身舒服至极，摸了摸后脑，伤口已经愈合，吴二狗再次叩首道：“谢叶修士治伤。”

叶雨尘点了点头：“吴二狗，我再问你，你家里可有多余的床位？”

吴二狗微微一愣，随即浑身发抖，竟是再次栽进了土坑，他趴在地面上头也不抬，连忙道：“回叶修士，吴二狗家里有多余的床位。”

叶雨尘噗嗤一乐：“吴二狗，今夜我欲在你家里借宿一晚，可方便？”

吴二狗爬了起来：“回叶修士，方便得很。”

唰！

白光一闪，叶雨尘已然站在了土坑外，他双手叠在背后，身姿挺拔如剑，恍惚之间竟是有一股浩然飘渺之气。

吴二狗一时看呆。

2 林中小木屋

灵界大陆的西南，有一片黑色沙漠，谓之黑沙地。

黑沙地的西部，横亘着一片浩瀚无垠的黑色雾气；黑沙地的东部，蜿蜒着一片低矮狭长的黑色森林；黑沙地的中部，则屹立着一座雪色冰山。

雪色冰山，谓之魂断山，山体被雪白的雾气环绕。

每年十月，雪白的雾气一路东进，冰封所过之地。

从苍穹俯视大地，黑色森林犹如一条巨大的蟒蛇，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无数根低矮的灰白石柱，仿佛一枚枚粗大的钢钉，钉在了蟒蛇身上。

其中的一根灰白石柱旁，坐落着一处不大的房屋。

房屋由松木搭建，共一室一厅；客厅即是厨房，又是吃饭的地方，一张八仙桌摆在正中；桌子的一角摆着一只石盒，里面正燃着一块黑色石头。

黑色石头方方正正，拳头般大小，是一枚火矿石。

咕嘟！

铁锅里的水，剧烈地翻滚起来，升起无数个水泡。

沈翠花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儿，先是往锅里丢了一把风干的野菜，又往锅里丢了几片风干的兔肉。

一盏茶之后，铁锅中飘起了淡淡的香气，沈翠花舀起半勺汤菜，递到唇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吱呀！

“娘子，我回来了。”吴二狗推开木门，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沈翠花放下铁勺，几步冲到吴二狗身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一只手拍在他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吴二狗的脸上，多了一只红色掌印。

果然是个悍妇，叶雨尘一只手环在腰间，一只手捏住下巴，乌黑的眼眸转了转：“你就是沈翠花？”

“我就是沈翠花。”闻声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白衣男子，灯光昏暗看不清面貌，“你又是何人？”

“我姓叶，名雨尘，是一名练气士，今夜在你家借宿一晚。”叶雨尘微微颔首，“翠花女士，打扰了。”

“哈哈哈！”

客厅里先是一阵沉默，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沈翠花眼睛弯成了线，双手掐在腰间，身子前仰后合。

笑过之后，沈翠花站定身姿稳固身形，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叶雨尘的鼻子：“你是练气士，老娘便是神女。”

月华如水，洒入院内。

院内正中，长着一棵歪脖的老槐树，受到如刀的冷风的照顾，只剩下几片泛黄的树叶，躲在枝头瑟瑟发抖。

啪！

拍了一下腰间的白色储物袋，袋口张开一寸见方，射出一团白光；白光之中，飞出一柄指甲大小的青铜剑。

眨眼之间，青铜剑变成了三尺来长，落入了叶雨尘的掌中；握住剑柄，向前一送，剑尖刺向沈翠花的眉心。

嗡！

剑鸣之声，不断的在耳中震荡，心脏猛烈地收缩与舒张，沈翠花只感觉一股凛冽之气自眉心灌入直达咽喉。

咕噜！

仿佛有一块石头，卡在了咽喉之中，沈翠花张大了嘴巴，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豆大的汗珠自她额头滚落。

噗通！

吴二狗跪倒在地，叩首道：“叶修士饶命。”

青铜剑距离沈翠花眉心只有一指远，剑尖处雪白的剑气倒转，沿着剑身不断地流入叶雨尘的白色衣袖之中。

叶雨尘并不想伤沈翠花性命，只想吓一吓她，听到吴二狗求饶，他手腕一转收起剑势，青铜剑立在了身后。

噗通！

沈翠花跪倒在地，叩首道：“谢仙人饶命。”

“和吴二狗一样，叫我叶修士就好。”叶雨尘道。

见到叶雨尘前，沈翠花没有见过练气士，在她心中，练气士是不可能对凡人说出诸如‘打扰了’之类的话的。

因此，沈翠花第一时间便将叶雨尘归结到骗子的行列，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叶雨尘果真是一名练气士。

“是，叶修士。”沈翠花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叶雨尘点了点头，“沈翠花，我且问你，我可是练气士？”

单薄的衣衫下，傲气全失，沈翠花悄悄抬起头，目光落向门槛：“回叶修士，您是练气士，您是大练气士。”

“很好。”叶雨尘点了点头：“沈翠花，我再问你，你可是神女？”

沈翠花没有立即回答，她先是身子一颤，随即眸光暗淡下去：“回叶修士，沈翠花不是神女，只是个凡人。”

竟还是个要强的女子，叶雨尘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

他不再说话，径直走入屋内，来到八仙桌旁，放下青铜剑。

桌面上摆着一摞木碗，拿起最上面的一只，转身走到灶台前，操起铁勺伸入铁锅中，舀了三勺汤菜到碗里。

端着发烫的木碗，走回到八仙桌旁，一只手将木碗放在桌面上，一只手从桌子下拉出一把木椅，坐了下去。

咕噜！

野菜的清香，兔肉的嫩滑，在舌尖上转动了几圈，然后顺着喉咙进入了腹内，很快一碗野菜兔肉汤下了肚。

叶雨尘放下木碗，看向屋门处：“再不进来，我可吃光了。”

“是，叶修士。”吴二狗、沈翠花二人站起身，低头走到八仙桌旁，在叶雨尘的对面站定，二人皆是紧紧地捏住了衣角。

如同小院中的老槐树，二人此时很是安静，借助火矿石的光亮，可以看见，二人的脸上和手上，已然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吴二狗。”叶雨尘道。

“是，叶修士。”吴二狗道。

“沈翠花。”叶雨尘道。

“是，叶修士。”沈翠花道。

“明日一早，我便要动身前往魂断山。”拍了一下腰间的白色储物袋，袋口张开一寸见方，射出一团白光，桌面上的青铜剑立时变成了指甲大小，重新飞回到白色储物袋中，叶雨尘站起身，“你们二人抓紧吃饭，然后帮我烧一锅热水，我要沐浴洗尘。”

“是，叶修士。”二人同时道。

话毕，吴二狗、沈翠花二人各自拿起一只木碗走到灶台前去盛菜，叶雨尘兀自走到院落中，来到老槐树旁。

脊背靠在树干上，一只脚向前伸出踏在地面，一只脚向后弯曲脚尖点地，叶雨尘仰起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却仿佛饱经了沧桑。

折下一根枯枝咬在齿间，嘴中泛起一丝苦涩。

乌黑的眼眸转了转，目光落向小院外东北角。

小院外东北角生长着两棵树，一棵是松树，另一棵也是松树；两棵松树相距二十米，中间有一根灰白石柱。

灰白石柱直径五米左右，高有三十多米，仿佛一枚粗大的钢钉，钉在了大地上。

清冷的月光，便是越过这样一根灰白石柱，洒进了小院，洒在了叶雨尘的脸上。

身子倚着老槐树的树干，视线先是在灰白石柱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越出黑色森林，停留在远处的魂断山上。

望着远处的雪色魂断山，叶雨尘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