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刀传》——白鱼不白
第一章 名刀会
腊月,江流城。
寒风似刀,雪若鹅毛,江流城被嫣红的血染出一片诡异的红色,如是三月之初的木槿花散落一地,有火焰燃烧着厚重的封门木爆出噼啪脆响,千百具尸体倒落雪中,仍有人发出虚弱的求救声音,却被裹着雪花的阵风拂去,没人能听得到。
腊月初九,断指派得名刀黑泽,举派进攻姜国都城江流城,作为守卫军的蓬华宗奋起反击,一时间江流城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被风雨寒霜侵蚀了百年都未曾腐朽的江流城门,今日被黑泽一刀劈成了历史。
城门下,穿过袅袅黑烟和层层飞雪,一白衣中年握一把残刀而立,一头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脸上沾满血垢,眼里,是如海一般一望无际的不甘。
“罗喉!今日我白洛死在黑泽刀下,是我命里使然,但!”白洛扬起手中如玉一般润泽的残刀,指着对面的黑衣人道:“蓬华宗永不灭亡,残影月华,终会登上名刀录榜首!”
言罢,一条黑龙由黑衣人的刀中飞出,呼啸着,穿过风穿过雪,穿过蓬华宗的自尊,穿进了白洛坚实的身体里。
名刀纪元795年,姜国亡,护国宗蓬华宗尽数全灭,名刀榜排名第九的残影月华,亦被从名刀录里剔除了出去。
没有人会在意哪个国家或宗门被灭,对历史而言这是趋势,对统治者而言这是收获,对百姓而言这也不过是换了个主子生活,可是没人意识到,这是一个以“名刀”为纪元的时代,将一把名刀从名刀录中除名,这是一个统治者最不该做的事情。
江流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改姓了“晋”,这一改,恍恍惚惚世间已过了十八年。
十八年后。
九望山,盎然春意赶走了冬日萧索,冰水化开,潺潺溪水又一次唤醒了溪中锦鲤,白衣少年荡于树干之间如一只灵猴,惊起一阵阵飞鸟展翅。
少年瞳若圆月,眉似剑锋,是一副不可多得的潘安貌,虽为少年,但脸上的坚毅与沉稳却与年岁不大成正比。
飞身落下枝头,脚下残叶被阵风震起又缓缓落下,少年单膝跪地,俯首与面前一位白须老者道:”师父!“
老者捻须颔首,笑意深刻的望着膝下少年,曾经的娃娃,如今已出落成了这样一副俊朗模样,他实是感慨,心中暗暗自语:”白洛啊白洛,你若是活着,该当看看你这儿子,和你当年,简直如出一辙。“
“白小余听命!”老者正襟,严厉道:“今日下山,命你将伍子麒麟炉赢回,否则的话,就别再回来见我了!”
白小余正是英俊少年的名姓,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一拱手:“谨遵师命!”
江流城近几日热闹非凡,城里的客栈迎来了十年一到的春天,这几日,不论客栈规模大小,菜品好坏,只要是能住上人的地方,一概爆满,平日几钱银子就能住一夜的包房,这几日通通涨到了三四两,一道普通的红烧鱼,也能卖上个佛跳墙的价儿,每一个客栈的老板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而这种种看似不公平但又有大批人心甘情愿的涨价风波,皆是缘于这个十年一次的盛会——名刀会。
名刀会,由这个世道话语权最重的万刀盟举办,十年一次,奖励丰厚,各国刀客均可参加。
要说名刀会,就不得不先说万刀盟。
传说,万刀盟是开辟名刀纪元的宗派,名刀纪元初始时,万刀盟持有名刀录里的所有名刀,而排在第一的紫龙吟,正是由万刀盟的掌门葛千秋所持。那个时候世上一派祥和,天下由葛家管着,百姓安居乐业,山上无响马,街市无恶霸。后来葛千秋下至四辈,一直到了葛千秋的重重孙儿来掌管万刀盟时,世道变了。
葛千秋的重重孙儿名叫葛洪,葛洪上有长兄一人名叫葛昆,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因葛昆是长子,又长葛洪几岁,且为人为事都很得其父中意,遂按道理来讲,万刀盟下一任的掌门绝是葛昆无疑。
但,葛洪心术不正。
不仅如此,就连葛洪的娘亲葛陈氏也是一副蛇蝎心肠,母子二人计划周密,最终在混龙涧将葛昆杀害。这样一来,葛洪即位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葛洪的老子在奄奄一息之际下了口诏,传位于白家,并在病榻上下令将葛陈氏与葛洪逐出家门。
可事情坏在,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又怎么能敌得过两个心狠手辣的人呢。
于是,葛洪与葛陈氏下了毒手,并报假旨说掌门疾病而终,传位于次子葛洪。
护盟的守卫军有四大家族,分别是白李周唐四家,这四家都是当年跟着葛千秋打天下的猛将,他们手中分别持着四把名刀,葛家天下若少了他们四个,那万刀盟也就不复存在了。
而葛洪之所以没能成大事,就正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葛洪即位以来荒淫无道,整日饮酒作乐不问世事,百姓民不聊生,地方武力纷纷揭竿起义,四大家族镇压了半年,突然听到宗派里的一个小宫女道出了当年掌门的死因,这一下子震惊了四大家族,这次四大家族带头逼宫,可巧不巧的,在混龙涧将葛洪母子手刃,也算是帮葛昆报仇了。
葛昆死后,万刀盟群龙无首,大家谁也推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做掌门,这时有人提议,不如让大奶奶当家,四大家族在其中帮衬着,也算是个名正言顺。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十年左右,大奶奶也病逝了,四大家族商量了一下,保留万刀盟的名号,然后各自挑旗出山自立门派去了,虽然自此万刀盟成了空壳,但是江湖之中一切宗门派别,皆要拜万刀盟为祖。
几百年过去,四大家族兴亡各有,天下也几次易主,但是只有万刀盟仍然没变,依然是江湖中最权威的存在,至于万刀盟由谁管着,至今仍然是个迷。
有的说万刀盟的掌门是由四大家族轮流承袭,每十年更替一次,但现如今连四大家族都不知去向踪迹,这个说法听起来难免有些牵强。有的说万刀盟是由当下的朝廷管着,但历来每个朝廷都有自己的护国宗,这些护国宗即便是再厉害也绝没有掌管万刀盟的实力。所以,万刀盟的掌门就成了一个迷,久而久之的,不仅万刀盟的掌门人成了迷,就连万刀盟在哪都成了一个迷。
民间口口相传的,是说万刀盟的宗门在镇龙山上,但自打四大家族走了之后,镇龙山在哪便没有人再知道了。
于是几百年下来,万刀盟就变成了世上所有刀客向往的地方,都说那里的秘籍应有尽有,天地灵气为世间最精纯之地,在那里修炼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但,谁都找不到那个地方,而现在世间唯一能跟万刀盟连上一点关系的事情,就是这每十年一次的天下名刀大会。
据说名刀会上会有万刀盟的人在暗中观察,若是表现出众的话就有可能被带回万刀盟,退一万步讲,即便不能被带回万刀盟深造,这场比试还有颇丰富的奖励,遂名刀会一到,天下就是最热闹的时候。
这一届的名刀会依旧不例外,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没头没脸的、遮头捂脸的,皆如七月冰雹一般劈头盖脸的被“伍子麒麟炉”吸引而来。
而这千百号的刀客里,其中就包括白小余。
第二章 你摊上事了
白小余自幼跟着师父在九望山上长大,十八年恍若眨眼吐息之间匆匆而过,身为自己师父的开门弟子和关门弟子,白小余十八年了,愣是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叫什么。
倒也不是身为徒弟的自己不孝,着实是师父真没告诉过自己他的名号,只是让自己叫他师父,久而久之,白小余也就不再关注这个事情了,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喜好八卦的人,自小的无欲无求让师父都曾为之汗颜,他只觉得在如今这个乱世里,学好本事才是首要大事,而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自己属实没必要,也不想究其根底。
白小余的师父确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师父,白小余的成长历程,用“惨烈”二字来形容实不为过,他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做“起的比鸡早,睡得比鸡晚”。
咳咳,二“鸡”各有寓意,看客自行理解。
白小余的师父经常被白小余在睡梦中骂醒,他从内心里觉得,这个七八十的老头子是一个心里有疾病的空巢老人,用折磨自己来填补他内心上莫大的空虚和寂寞。
总之,十八年下来,白小余无数次的在师父的手里死里逃生,终究练就了一身本领。
“你的本事,现如今和你年岁相当的,甚至大出你七八岁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他师父这样跟白小余说。
今日是白小余十八年来首次下山,任务是在名刀会上拔得头筹赢回伍子麒麟炉,他不知道伍子麒麟炉有多厉害,也不想知道,这个曾经震惊了世人的神炉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完成了任务的凭证罢了。
站在江流城车水马龙比肩接踵的主街上,白小余才知道,原来山下的人,竟然有这么多。
叫卖声音像是春起九望山上的飞鸟,一声一声各有千秋不绝于耳,街上的人十有八九身后都背着一把佩刀,或站或行,姿态各异。白小余不大喜欢这种喧嚣,他现在只想找一间客栈打个盹,消一消跋涉的疲劳。
错过比比皆是的人群艰难前行,期间问了两家客栈皆是客满,他正想着今天晚上是不是要露宿街头了,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
人群被疾驰的一匹骏马硬生生冲开一条路,骏马之上坐着一名黑纱遮面的女子,气势高昂的,速度丝毫不减的冲着白小余冲了过来。
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路中央的这个小子是盲是聋,看着正在快速接近的马竟然纹丝不动,眼看着就要撞上的时候,马上的人猛一勒缰绳,宝马良驹一阵嘶鸣,高抬起自己的前腿,若是这么直直落下,马蹄子必然要踏到白小余这一张俊朗的脸上,就在大家都直呼小心的时候,白小余忽然右手一扬,抓住马的左前蹄向旁边一扭,嘴里轻声道:“躺下。”
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匹高头大马就这样被一个看起来有些消瘦的小子给放倒了。
马上女子一阵惊呼,这样摔下去不缺胳膊断腿也得弄点皮外伤,万一划到了自己的脸,这一辈子就毁了。虽是这样想着,但强大的惯性让她一点周旋都做不出,万念俱灰之际,她只感觉面前一道劲风扑面,身体在快要落地之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走,马儿重重倒地,自己惊魂未定,缓了缓神刚要回想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耳边一个近的快要贴上自己脸的声音传来。
“姑娘,手劲儿不小,能松开我了吗?”
女子一偏头,发现一张帅气英俊的面庞和自己不过一拳的距离,明亮的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正将自己盯着,她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正在这张英俊面庞的主人的怀里,而自己,像章鱼一样莫名其妙地抱着他。
“啊!”
一声尖叫叫的白小余眉头紧皱,女子挣开白小余的怀抱面红耳赤,隔着一层黑纱都能感受的到。
“登徒子!”女子抽出身后佩刀,那是一把通体发红的细刀,指着白小余嚷道。
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顿时将这条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白小余无奈一笑:“我救你,你叫我登徒子,姑娘,你家家教是这样的吗?”
那姑娘愤愤:“你因何拦我的马,你不拦我的马我怎么会从马上掉下来,我掉下来还不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救我?你就是个登徒子!”
白小余耸了耸肩:“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报答我,我走了,天黑之前还要找客栈,不然要睡大街咯……”
说罢转身就要走,被那女子喝住:“站住!光天化日轻薄女子还想走,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实话,白小余才不管什么狗屁王法,从小在九望山上长大的他不将任何王法放在眼里,他师父说,只有手里的刀才是真正的王法。
他转回头,云淡风轻的调侃:“这位姑娘,请你讲理,我并没有想轻薄你的意思,你这样诽谤我,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啊……”
那姑娘恨恨一咬牙:“看刀!”
说罢挥起手中细刀向白小余劈过去,白小余无语的一捂额头,他是最不喜欢麻烦的人,偏偏刚一进城就惹了这么一个主儿。
说时迟那时快,刀刃已经带着风接近了白小余的肩头,他不慌不忙脚下一扭,身子像被人用线扯了一下一样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便侧了过去,刀贴着他的面门落下,带下他额头上的几根碎发。
”姑娘,我不想跟你动手。“
”少废话!“女子将刀刃一转,由下至上又削了过来,这次直逼白小余的面门,白小余一皱眉,抬起右手两根手指一夹,把女子的刀定在了自己的面前。
”刀不错。“白小余拿眼扫了一眼这把刀,真心实意道。
这把刀确是不错,看得出来这是拿红缨石锻造的一把好刀,红缨石坚硬无比,是石头界里唯一一个能铸刀的奇石,但因为其产量稀少且锻造难度极大,需得世间数一数二的好炉子才能将其炼化,遂很少有人真的拿红缨石铸刀,这么好的一把刀被她用的这么烂,这肯定是别人送的,看起来,这个姑娘有点来头。
白小余双指较劲,将刀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拽,侧头躲过刀尖,姑娘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接着不由自主的就向前踉跄了一步,一下子又跌倒在白小余的怀里,下巴顶在白小余的肩膀上,耳朵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她的脸顿时像烧起了一把烈火,热的心跳都加速跳动起来。
耳边又传来白小余的细微声音。
”姑娘,你打不过我,斗嘴也斗不过我,你又没有帮手,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不丢人你丢人啊,别再闹了,走吧,听话。“
这一阵耳语差点让姑娘的心脏从嗓子眼跳出来,她虽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她好歹也是在皇宫里长起来的,男女授受不亲这点道理她是明白的,如今不到半柱香的工夫被同一个人抱了两次,这事要传回宫里去,自己非得脱一层皮不可。可这人说的到也对,现在除了走,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毕竟自己是偷着溜出来的,太过声张也不好,在脑袋里快速将利弊分析了一下后,姑娘推开白小余,怨恨得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我记住你了,你给本宫……本姑娘等着!“言罢收刀回鞘,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了。
白小余挥了挥手:”后会有期啊!“
看热闹的人见没有下文了也纷纷散去,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白小余的肩膀,白小余一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老者站在他身后。
”老人家,您有事吗?“
老者咳了一声,有气无力道:”小伙子,你摊上事了……“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