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水行》：第 0001章 争取是日全吉

第 0001章 争取是日全吉

一方世界，戎介城雅兰湾。这天黄昏，朱小虎、泉子分别背着一个大竹篓，东张西望地自沙滩走上。

戎介城滨临小罗海，雅兰河绕城西汇入，形成雅兰湾，拱卫小半个古城。沙滩与城廓落差较大，距离较远，四五里的坡地呢，很花时间。

及至上到城廓，发现满天彩霞下，稀稀落落的，四处有人打坐吐纳，修炼古武，朱小虎、泉子紧张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走着走着，泉子颠声道：“小虎，越来越多人啊，他，他们象在偷看。”

“别说话，也别提那名字。有灵武强者呢。”朱小虎嘘了声，托托湿漉漉的竹篓，快步望南城门而去。

吓，灵武者耳朵特尖，两三百米外正常说话，他们能够听个一清二楚，可得防着点。泉子慌忙闭贴嘴巴。

沿途碰上几个陌生人，俱各掩口掩鼻，远远地绕开走，倒让朱小虎、泉子暗暗欢喜，稍稍放松点，被窥伺的感觉没那么强烈了。

“咴！”

突然，马蹄声急，一骑从后面直抢上来，棕红马咴地叫，前蹄立起，横在前面。

朱小虎、泉子差点没撞上去，顿时吓了冷丁跶跳。

刚刚后跃避开，“腾！”声响，那马前蹄落地，堵住去路。蹄声沉重，仿佛那马蹄踩在心头上，把方自放松点的心都踩碎，踩出血来，整个人也颠儿颠儿的。

抬头一看，朱小虎不禁叫苦：才照福星，又遇瘟神，是日吉祸与共……

骑者浅绿薄袍，金簪挽髻，竟是老熟人伍承予，丹房的搅屎棍、戎介城老火熟透的“沙滩螃蟹”，两眼直勾勾的，泛着贪婪的凶光，似要把人生吞活吃。

叫着苦呢，却听伍承予一声大喝：“小不点，拿来！”

“啊……抢，抢劫那！”朱小虎啊声叫，蹬蹬蹬倒退。泉子更同时死死地绷紧背篓带，腿儿打抖。

“跑？跑得过马？”伍承予桀桀笑，调顺马头跟上。

城廓平坦，人是跑不过马的，确如所言。朱小虎、泉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乱了方寸。

伍承予步步进逼：“拿来！”

“……拿你个鸟拿！”被一而再逼迫，予取予夺，朱小虎也来了脾气，瞪眼便欲上前驱逐。上了半步，生生停住。深吸口气道：“老熟，你要干么？”

“干么？”被叫出大宝号，伍承予下意识地反问了句，看眼前之人时，仅为两只十四五岁，气武四重的小肥羊而已，似乎并不认识，于是放低音量追逼：“紫晶蛹，拿来！”

是言入耳，朱小虎、泉子颓然地楞在那，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

……起始的担忧终究变为现实，秘密，被识破了！也面临抢劫了！

唉，倒霉催的，要干仗啦。可干仗的话，老熟是气武境六重，高了自己两重，也大了自己两年，有点难以对……

不，等等……等等……泉子犹在颓丧，朱小虎已抽起鼻子。

闻着空气中浓重的，死鱼烂至发酸的臭味、腥味，以及淡淡的一种酸腥味，眉头渐渐展开。

篓里放了几条烂肚死鱼呢，到底具有掩盖作用，难不成老熟长老鼠鼻子？

咱赌一把，试着蒙蒙他，争取是日全吉……

“喂，老熟，想要聚元果是吧？大把那，给个友情价？”朱小虎挪挪背篓，做起生意来。

七不搭八的，伍承予大怒：“装个屁糊涂！拿来！”

“老熟呀，开个价先？”朱小虎祭出商人嘴脸，嘿嘿地笑。对方发火，只当没看见。

“赖死鬼！”伍承予撇开朱小虎，盯向泉子。脸上青气渐重，面容渐渐扭曲，整副要撒泼的征兆。

泉子顿感如芒在背。小虎啊，哪来的聚元果？你……

……啊，朱家丹房有呢，类似那种味，但没太矜贵，拿来混赖下先，最好不过，待把老熟哄去丹房，要他好看！

反应过来，泉子换上副笑脸：“老熟，聚元果好呀我跟你讲，大补灵气呢。”

“东拉西扯个屁！给我去死吧！”挨抢时刻，两人居然东拉西扯，突兀地做起生意，伍承予怎么听怎么窝心。

腾地跳下马，展开马鞭抖直，兜头兜脑地朝泉子挞去！

就拿你做软柿子，趁早动手算了，谁叫你傻头傻脑！

鞭势凶猛，倘给打中，不死亦头崩脑裂。泉子吓一跳，慌忙跳开。

“发恶吗？”朱小虎顾不上做生意了，夹手便抓马鞭。

泉子跳开，马鞭落空，气劲消散，松软了许多。朱小虎一把抓到手，用力一扯！

扑通！

伍承予没防备，登时被扯下马背，跌了个扒扠。

尘土飞扬的，动静有点大，引来一匹棕红马迅速插入，护在伍承予头前。两匹马并在一起，一雌一雄，竟是极其神骏。

骑者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青衣，显示极大的威胁，让朱小虎很有些忌惮，当下撩起短衣下摆，抹去面上泥污汗水，揉眼细看。

糟啦，气武六重！

刚才冲动了，可坏了生意大计……

“好，好！还反了你……”伍承予摔痛，跳起身便即时发狠，然而，你了个“你”，忽地呆住。

这人米五六身高，身板匀称壮实，小呆子的三角眉，小圆脸，厚嘴唇，一对小虎牙，呸，呸，哨牙，那是哨牙！不过，外加颊上两坨婴儿肥，那个吃奶娃模样，可不正是朱家朱小虎？

朱家朱小虎那！抹脸之前，一头汗，一头泥，竟没认出，这可如何是好？

朱家力量非小，丹房有三位灵武境强者，至关紧要，朱家的老家伙玄武七重，堪与叔太公抗衡，拿他没辙啊。

可是……就这么算了？白摔一跤呢？……再说，即便真的没有紫晶蛹，聚元果亦属宝贝，岂容错过？

心大心细之下，急问青衣骑者：“是吗？”

“应该是。四年前我们见过，就是那种又酸又腥的味道。”青衣骑者翻身下马，一边替伍承予拨打身上泥土，一边回话。

伍承予眉头渐皱：“又是应该！伍承枫，他说是聚元果？”

啊……，我说呢，那宝贝是千年紫月的蛹虫，生活在百余米深海，礁岩之地，极为罕见，雅兰湾从没出现过，戎介城也没听说过，老熟如何识得？原来他们见过！

朱小虎恍然大悟，却也因此重拾信心，嘿嘿，他们年久记了糊涂，没法确定，这生意嘛，还有得搞……

第 0002章 正式穿煲

伍承枫遭质疑，忙道：“哪能呢，应该是紫晶蛹吧？”

伍承予再度盯上朱小虎。

管它是什么，还得抢！朱家与世无争，没胆子得罪我伍府，即便抢了，他们又敢跑来啰嗦？叔太公、父亲一向视为眼中钉，早想铲除呢，他们来了更好，一窝端！

“好，拿来！”把心一横，踏前两步，把手往前一伸，照抢！

晕！拿来，又是拿来，这种鸟人，咱好心好意跟他做生意，他倒阴恻恻发恶，真是可怜。朱小虎一听便烦。

抽抽背篓带，没好气道：“哎，你究竟要啥？”

“少来这套！”伍承予怒道。

“还是聚元果吧？吃上五六十颗，立马突破呢，多好，是吧？”朱小虎也伸出手，上下虚抛做收钱状。争取尚未成功，小爷仍须努力。

伍承予没搭话，就阴森森瞅着；伍承枫也没说话。这让朱小虎和泉子均觉折磨人。

朱小虎凑头过去，连连眨眼，摆出副我懂，我懂你的表情问：“喜欢空空鱼？”

未待对方置以是否，“哎呀！”一声，一拍巴掌道：“有，有，我有！早说嘛！”

说毕，瞭瞭远处偶尔的行人，瞧瞧附近的武修，木独独杵一旁的伍承枫，身边焦躁难安的泉子也瞧瞧，见得并无他人注意，压低声音道：“很好的玩意呢，你知道的，做丹吃了，可以隐身半个时辰噢，只不过……”

“切，不就光光吗？！”伍承予给那种神神化化的气氛搞了糊涂，入局而没自觉。

“爽快！”朱小虎竖起大拇指。

拍了记马屁，生怕对方没见实物，难以相信和满意，迅速吩咐泉子：“泉子，拿条空空鱼出来，让老熟瞅瞅！”

“哎，哎……好叻！”有望混赖过关，泉子惊喜极了，卸下背篓，手忙脚乱地翻找。很快便抓条巴掌大的死鱼出来。通身透明，心脏发黑，肚子、肠子鼓鼓胀胀地烂了，不是死透的空空鱼是什么？

伍承予一见，厌恶地举手拨扇。

那死鱼有草药覆盖还好点，一拉出来，熏天的臭。

伍承枫却没嫌弃，反而鼻头翕动，用力吸嗅。嗅下嗅下，忽道：“不对，不对！还有那股味道！”

这话让伍承予粗胀起面皮：“聚元果呢？”

“开个价先？”又遭质疑，朱小虎只好嘴硬了。

伍承予渐渐红了眼。

朱小虎主动让步：“老熟啊，一切好商量，好商量，你尽管开价好啦。”

伍承予只盯着朱小虎，没开口。

压力有点大，朱小虎被逼二度让步：“唉……，罢啦罢啦。一场老友，我就亏点，半价给你，怎样？——不过，聚元果不能在这里交易，有外人呢，会挨抢的，”善意地提醒了句，忽道：“老熟啊，莫如这样吧，去我家丹房，保证绝对安全！”

说及重点，泉子“是啊！”，“是啊！”地帮衬和鼓动。

没帮衬还好点，泉子一帮衬，伍承予暴怒起来：“去你娘的！拿来！立刻，马上！”

心里话，去你家丹房？当我傻子？你就安全了，本公子还抢个屁！

朱小虎轻叹一声，没话说啦。

聚元果在丹房呢，眼下如何“立刻”？正式穿煲，没得生意做，没法蒙下去了。

面对此情此景，泉子亦苦起个脸。

伍承予顿时明白，聚元果纯属子虚鸟有，就是专门用来混淆事实，糊弄自己的，一时只气得盯上泉子：“选择！要命，要紫晶蛹？”

“……”

“命在这里，你来拿啊！”反正这样了，朱小虎腾地扯火气腾地复涌，一把将泉子拉在身后。

泉子老被当柿子捏，同样火气天大。挣开朱小虎的手，踏步复上：“来啊，老熟螃蟹，来啊！我跟你讲，搞烂我们的东西，朱老祖阉了你！”

三人爆发俱猛，言语激烈，声传甚远，几个附近的武修，远处的两个行人听到，先后看过来。

“看，看什么看，滾开！”伍承予倒给吓了跳，干脆将泉子扯大旗带来的憋屈，以及由此而起的怒火迁发过去。

看客认出伍承予，远远散开。

均想，大名鼎鼎的沙滩螃蟹啊，仗着伍府势大，什么都打横来，碰到小孩子有好东西，总要非诬即赖变成他的，赖之不得便下手抢夺，伤人害命。少惹为妙。

朱小虎见伍承予轰人，没加干涉，只把泉子还拉在身后，并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争的是天材地宝，倘给看客瞧破，可就宝贝难保。多人伸手的话，甚至搅出腥风血雨，死人无算。面对老熟两人，总有几分胜机，划算。

伍承予轰走看客，转头便要动手：“朱哨牙，是你逼本公子的，别怪本公子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完了，喝令伍承枫看好宝马，别让伤着。

“真有脸啊！”朱小虎讥刺着，傲气也激发出来。

哼，气武六重很厉害呢，小爷照样揍过！

傲气生，战意倍，有底儿，胆子壮，心态转稳，也不发火，也不顾忌了，卸下背篓抓取里面的水刺。水刺入手，想想又放开，转而一起交给泉子。

自己未破五重重关，无法使用武技，如果用兵器，老熟肯定也用，还会出动武技，那就亏大了，得引诱他徒手肉搏。取胜之机，向在于此。

想到取胜之机，瞥了眼伍承枫这变数。见他默默地拉开雌雄双马，不禁灵机一动。

伍承枫拉开了马，看到两人密密咬耳朵，别有滋味在心头。唉，咱多嘴多舌，闻味便胡说八道干么？那家伙每每回护同伴，有情有义，坏了他，太……

算啦。六公子既让看马，那就看马吧，咱小门小户，别参和最好。

泉子咬完耳朵，在朱小虎的竹篓里团了团，一下子地搂出大半草药塞进自己篓里，然后背回背脊，丢掉没用的背篓。

那背篓滾几滾，停在伍承枫脚边，残余的鱼臭散开，熏的他讨厌死了，遂把竹篓蹭开。

篓里余有少量草药。泉子侧头瞧了瞧，走去旁边守着，似乎难舍。那做派，十足个守财奴，令自负地摩拳擦掌，候着开战的伍承予哈哈大笑，仿佛报了方才被糊弄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