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人大帝传》——江夜之人

第一章 女孩‘小可’

东极州，今年的天气与以往不同，格外寒冷，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便已经入冬。

因为东极州位置极佳，处在东荒以东的最富饶之地，所以东极州内仙家道门众多，以至于在这般冰寒四溢的天气里，地面上行走的凡人也能偶尔看见天空中有一道道极光划过。

偶尔也会有人感慨，羡慕那飞天遁地的仙人，他们不惧炎热，不畏寒冷，年年岁岁，都能站在那云巅之上，俯瞰众生。

……

荒野之上，雪花片片飘落，覆盖了这片大地原来的样貌，一队穿戴厚厚甲胄的持枪骑士带着一股肃杀之意，从荒野中碾压而过。

这一支凡人国度的小型军队，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这一望无际格外寂寥的冰天雪地中，只留下一串串马蹄印子后，很快便消失在风雪中。

厚厚的雪地边上，钻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这是一个十一二岁小女孩，她望着那飞奔而去的庞大铁骑，琥珀色眸子中显露出一丝畏惧。

据说东极国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仙人，引起仙人大怒，摘去了东极国国主的头颅，造成现如今的东极国，诸侯割据，内战不止。

叶小可从天江城回来的路上，已经看见好几个村子在战争硝烟中毁灭，即使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天，也无法阻挡那些诸侯们割据争雄的野心。

她站起身来，寒风呼啸，刮在她脸上，冻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她伸出手迅速从雪地中拽出来一个破旧的粗布包裹，隐隐间可以透过布上的破洞看到里面露出一点的青菜叶子。

叶小可紧紧将包裹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扫视着四周，此地离村子已经不是很远。

她走出去才没多远，突然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从雪地中窜出，扑向叶小可。

辛好叶小可早有准备，轻轻一侧身，就躲过了那道黑影精心准备良久的攻击。

黑影一击扑空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带着狠厉，死死盯着叶小可手中紧紧抓着的包裹。

“野丫头，给我！”

黑影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在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戾气，还有一丝贪婪。

“不给，这是我自己捡的东西，凭什么给你。”叶小可气极，涨红了眼睛，上一次就是眼前之人，埋伏在她回家必经的路上，抢走了她准备几天的粮食，导致她和躺在病床上的爷爷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

辛好，最后勉强撑了过来。

“嘿，不给？”小男孩冷笑，“这荒郊野岭的，反正也没人看见，待会儿我就把你抓起来卖到城里去，听说城里那些有钱的老爷最喜欢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了，随便一个都可以卖上好几十个铜板呢，叶小可，看你长得挺水灵的，应该还不止几十个铜板吧。”

叶小可刹那间面容失色，想起那些可怕的传说，一瞬间小脸变得苍白。

她转身便跑，恨不得一下子就能与那个男孩拉出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终究只是幻想，不切实际，除非是仙人附体。

仙人附体，想起仙人二字，叶小可心中出现一阵恍惚，稍不留神，右脚踩在一个看不见的雪坑中，重心失衡，狠狠摔在地上。

那男孩迅速追上，一把夺过叶小可手中的包裹。

看着落在男孩手中装满菜叶子的包裹，叶小可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冰谷，很快就低声抽泣了起来。

男孩得到包裹还不罢休，听着叶小可隐隐约约的哭声，心中更是烦躁，一脚将叶小可脑袋踩入雪地后，大声咆哮道：“让你跑，没了你那废物哥哥给你撑腰，以后谁会还会怕你？我警告你，日后没我的允许，你再敢随便出门捡东西，我见一次抢一次，这个冬天，你跟你那病痨爷爷就老老实实待在那间破屋子里等死吧！”

听见叶小可哭声渐小，男孩脸上浮现出满足之意，往叶小可身上吐了几口唾沫后就转身离去，摇晃着从叶小可那儿抢来的破布包裹，嘴里哼着听不出名字的曲子。

约莫半刻钟时间过去，叶小可才终于将头颅从雪地中抽出。

她清澈如琉璃般的眸子中，终于是黯淡下来。

哀莫大于心死。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公平，也不太平。

……

叶小可远远地看见村子，却始终不敢抬脚走过去，她很怕，怕看见爷爷那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躺在病床上偶尔会发出痛苦的沉吟。

三年前，自从哥哥被那传说中的“仙人”带走之后，叶小可从此就不再对“仙人”二字心有敬畏，有的，只是堆积在内心深处的冰冷。

若不是那所谓的仙人，以前对她和哥哥两人颇为照顾的爷爷也不会沦落至此。

叶小可站在原地良久，仍是没有跨出一步，仿佛那个隐藏在山脚下的村庄，与她面前相隔了一道无尽深渊，让她看得见却不敢走上前去。

她的心中其实更多的是愧疚，对爷爷的愧疚，如果她更够再大一点儿，体力充足，就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去找吃的，爷爷也不至于跟着她饿肚子。

爷爷身体本来就不好，如此下去，可能就更加支撑不了多久，今年这个冬日，比起以往，大不相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来国内杀戮太重，引来了天谴。

……

叶小可最终还是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大岭村走去。

该来的总是会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有敢于面对生活的人，才配称得上是真正的勇士。叶小可想起曾经爷爷对哥哥说的一句话，于是在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叶小可，你是真正的勇士！”

“可是，我只是个女孩子啊……”

叶小可很快就泄了气，记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眼泪差点就要忍不住流下来，她狠狠的抹了一遍眼睛，咬牙道：“叶小可，不许哭！”

在风雪中，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坚毅的神色，紧咬嘴唇，然后一步步向前走去。

走到破旧茅屋前，她有些愣神。

茅屋下面，多出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子。

男子身材修长，面容清雅，腰间挂一只淡青色葫芦，仅是从外表来看，气象不凡，不像是这种小地方能有的人物。

男子站在破旧屋檐底下，面带笑容，与那不知何时从病床上走下来的老人相谈甚欢。

老人也一扫以往的病态，此刻面色红润，整个人如枯木逢春，他看见叶小可在风雪中一步步走来，眼中悲伤的神色一闪即逝。

“来，叫江前辈。”

老人慈祥地摸了摸叶小可的脑袋，将叶小可拉到青衣男子面前，叶小可尚未回过神来，但也仍是轻声说道：“江前辈您好！”

叶小可觉得今天的爷爷很奇怪，但究竟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不过当她看到爷爷精神饱满时，所有想法全都抛于脑后，只要爷爷身体健康，她便感到由衷的高兴。

男子仔细扫过一遍叶小可，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他将身上悬着的一块玉佩取下来，递至叶小可手上，温声说道：“初次见面，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一个小小礼物，还望不要介意。”

叶小可看过一眼老人，见老人点头，这才接过那块玉佩，“谢谢江前辈！”

男子目光看向老人，老人笑道：“进屋里谈怎么样？”

男子眉间露出笑意，心情大好，应道：“好！”

两人进屋，叶小可刚想跟上去，走在后面的老人却随手把门一关，将叶小可挡在了门外。

她想用手推门，但是还未来得及碰到门。

一道强烈波动震开，将她弹出十几米远，重重的摔在雪地之上。

她艰难站起身来，已经预感到到了什么，疯狂的向着小屋跑去。

只是，很快就有一道力量再次击来，将她重重撞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后，很快就意识模糊，昏迷在雪地之中。

……

第二章 大能之殇

当叶小可醒来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她手中紧紧握着先前那中年男子递给她的玉佩，一阵阵暖意从那玉佩中传来，包裹全身，使她即使昏迷在雪地中也没有冻死。

那风雪中的小屋，让叶小可眼间有些朦胧，她擦了擦泪水，踉踉跄跄走向那座小屋。

天寒地冻的冰雪世界里，大山下唯一的一座小房子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寂寥。

叶小可推开那道破旧的木门，面前一幕，让她几乎哭出声来。

老人独自依靠在墙角边上，布衣染满鲜血，右手断掉，落在地上，断口处鲜血汩汩而流，老人就像离开了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已生命无多。

在老人的对面，那一块灰黄的土砖墙上，先前那名穿青衣腰悬葫芦的男子，此时被一根黝黑的长钉，从额骨间穿了过去，脑袋被钉在墙上，脑浆流了一地。

叶小可强忍住不适，转过头去，望着奄奄一息的老人，心中悲凉。

老人脸上露出十分牵强一个笑容，“小可，过来。”看着叶小可不明所以的清澈眼眸，老人心中一痛。

他指着那被镇魂钉钉在仙台上悬挂于墙上的青衣男子，语音颤抖说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叶小可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同时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杀他。

“他就是三年前带走你哥哥的金甲骑士！”

叶小可猛然间一怔，两眼定定地望着那个被垂直钉于墙上的青衣男子，此时他那个悬挂于腰间的葫芦，像是被一柄锋利的剑劈成两半，滚落在地。

叶小可努力回想三年前的那个场景，将想要将那个从天而降的金甲骑士与眼前这位青衣男子重叠，约莫半刻钟过去，叶小可才恍然间想起，那金光闪耀的金甲骑士腰间，像是也挂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葫芦。

她瞳孔一缩，转身问道：“哥哥呢？”

提起叶小可的哥哥，老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心中的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下，冰凉彻骨。一生的希望，就这样被掐断了，无论是谁，心中都会被一片阴霾笼罩，老人眼泪顺着浑浊的眼睛滴下，晶莹的泪花闪烁。

冬日惶惶，人心将死。

“死了！”他咬牙道。

说完，老人竟失声痛哭，一个活了两千多年、修为通天彻地，在一般人眼里早已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在最为心灰意冷的时候，竟然会在这样一座年龄不及他一个零头的破旧茅屋中抱头痛哭。

他犹还记得，少年之时走上长生宗顶端的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那时候的少年，立志在有生之年，要攀登上世界绝巅，带领长生宗，屹立在大陆顶端，万年不倒。

从翩翩少年到成为名震中州的剑尊者，不过短短百年时间，那时候的他如日中天，光辉耀眼，压得中州同辈之人皆抬不起头来。

但凡中州之人皆知，长生宗有一天骄名为王符，天赋可比肩古之圣人。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伴随着长生宗道兵长生剑自行离去后，长生宗厄运连连，宗门中人接连失踪，身为长生宗宗主的他，被人暗算，斩断长生桥，最后，在中州内如日中天的羽化神朝和行走于黑暗中的杀手神朝人世间，联手侵袭长生宗，一举攻破了长生宗山门，连最后的底蕴，也抵挡不住两大神朝的攻击。

那一天，整个长生宗上上下下，除他以外，无一人生还。事后，长生宗内，尸骨堆积如山，鲜血自山顶流下，中州北部第一仙山、长生山被生生染成暗红色。硕大的一座仙山，最后怨气滔天，鬼物滋生，化为一片鬼域。

王符眼睁睁看着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从妻子、师尊到他最喜欢的弟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始终不敢出手相救，一旦心软，无数前人圣贤呕心沥血留下的底蕴，就会毁于他的手上，而他，则是长生宗的千古罪人。

万载圣地，一朝陨落。

他苟且偷生几十年，寻找机会，偷偷羽化神朝精心挑选作为试探仙路的圣体种子带走，远走他乡，想要以长生宗传承培养出一具大成圣体，光复长生宗。

却不料，终究还是被羽化神朝找到了这里。

老人左手伸出，轻轻拉过叶小可柔软的小手，放在手心之上，眯眼细细感受片刻之后，老人眼中的阴霾愈加沉重。

“轮海有缺陷，这种先天废体，一旦踏入修行，恐怕收入体内的灵气还不如散发来得快吧，这种体质，也不知为何会被羽化神朝将其与圣体放于一处，是疏忽吗？”这么多年过去，老人仍是不甘心，哪怕是叶小可的轮海已经被他查探过无数遍，他依旧是不甘心，心中存在着一丝念想，希望某天能发生叶小可的异于常人之处。

可惜，终究不如他意，叶小可除了轮海有缺陷与旁人不同以外，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爷爷”叶小可轻轻唤了一声。

“别叫我爷爷，我不是你爷爷！”老人脸色蓦然间变得狰狞起来，积攒了几十年的怨气，一瞬间爆发出来，气势惊人，房屋在这股气势下瑟瑟发抖，有几根房梁摇晃了几下，竟然要支撑不住。房屋外边更是恐怖，道道剑气纵横，一道掠过屋顶，直接将屋顶削去一截，一道落在地上，犁出十几米长的深沟。

叶小可惊叫一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后，小脸变得苍白。

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爷爷，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慈祥的老人吗，想到这里，心中一阵伤痛，低下头去，眼神黯然。

随着时间推移，在最后一道剑气消散之后，老人血红的双眼终于变得清明起来，他看着透过被剑气削掉的房顶飘落下来的片片雪花，心中冰凉刺骨。

“天要亡我长生宗吗？”他抬起头来，对天大吼一声，眼角间有一滴鲜血趟出，此时的他气息紊乱不平，忽上忽下，他心自知，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他低下头去，余光瞥见眼中如死灰般呆坐在地上的叶小可，忽然间心中一阵愧疚油然而生，无论如何，叶小可也叫了他十几年的爷爷，在他受伤的这三年里，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他如此对待她，却是有些让人心生寒冷。

更何况，他想起他那个尚未出生便腹死胎中的婴儿，更是心中如刀锋绞过，伤痛不已。

“爷爷。”叶小可再次咬着牙，怯生生喊了一声。

老人心中巨震，想起过去十几年的点点滴滴，不禁老泪纵横。

“罢了！”

他抬起那只干枯的左手，缓缓闭上眼睛，处在弥留之际的他，突然间全身光芒大放，神血燃烧，光芒璀璨，头盖骨在散发冲霄的光，贯穿天地，整座茅屋就像是一个巨大光团，炽烈的燃烧着自己，这是老人曾经在这布下的道阵，原本是为圣体而设，可惜，等不到圣体归来了。

大岭山，处在东方之极，是紫气东来之地。

此时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紫气从大岭山上射出，从天空中垂落，如紫色银川倒挂九天，勾动了古今未来，紫气与那大阵结合，神力澎湃，令天地簌簌发抖。

炽烈如一轮太阳般的光团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老人一指，点在了叶小可眉心之上。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咚！”一道低沉响闷的声音响彻天际，像是天雷响动，再伴随着一阵悠远源长的叹息声在四野浮起后，一切都消失了。

一位大能，于人世间陨落。

原野之上，银装素裹，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降下，铺满了大地。阴暗天空，乌云攒动，将整片世界拉入昏暗之中。

……

恍恍惚惚之间，有哀叹声响起。

叹长生宗人从未长生，叹执剑之人就此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