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凡纪》： 戏嘛，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一章 戏嘛，你方唱罢我登场

凡有古镇，或隐于青山，或藏于大川。有才子佳人，如有佳话，必当流于民间，后有书载，是其名也。

碣石镇，东临九巍山，西邻冀海，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名不显于天下，势不动其风云，却因多年前一个清晨而改变，相传有人枯坐于碣石，坐观潮起潮落，静待日出日暮，终于得道而成圣。

在这个圣人不出的时代，掀起了一股飓风，许多人来此朝圣，想一睹圣人风采，文人墨客为此更是不惜辞藻，大加赞誉，碣石镇也因此变得十分出名。

碣石古镇因此而修建了一座圣庙，受世人香火，庙不在高，有圣则名，提到圣庙就不得不提十年一届的庙会。

庙会在九巍山脚下，蜿蜒数里，除了碣石镇的几条主路，基本上已经遍布了商贩地摊，有带锄的老农，也有卖字的书生，甚至闺中待嫁的姑娘也耐不住性子要来凑个热闹。

有些商贩提前数月就开始准备，为的就是占个好位置，要说最好的位置必然是圣庙旁边，这里大多是一些本地人，卖一些贡品或者香火之类的东西，也有一些护身符或者锦囊玉制品，卖给前来朝圣之人，大多是求个平安。

像是一些卖艺为生的江湖人只能是在庙会外围搭个棚子，台上有人唱上一出戏或者表演几个杂耍，引得路人尖叫连连，这时便会有一名小童，手中托着一个铜盘，嘴中说着可人的话去讨几个赏钱，如果恰巧有贵人经过赏给一锭银子，一个剧团至少半个月不用演出，也能维持生计，不过大多时候只能获得几枚铜币，饶是如此也比往日走街串巷要强的多。

人的想法往往都差不多，同样是卖艺的江湖人，难免看上同一处地方，虽然距离圣庙有一段距离，可人却不少，这条路似乎成了艺人站脚的据点，从街头至巷尾都是表演的艺人。

一出戏罢，接着又是一出，戏子浓妆艳抹，举手投足间便描绘出江山更迭，宗门兴衰之势。有些艺人甚至还手持刀剑，打斗起来有模有样，一个筋斗一个云袖，往往震的观众连连喝彩，这时总会有一名小童，手持锣盘，口中振振有词:“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诸位如果觉得台上演的还行，请打赏一二，一路走来多靠各位我们才能吃得饱，如果出门没有带散碎银两，也不要紧您喊声好，台上的也能知道没白忙活。”

这时就会有观众老爷往盘子里撒些铜钱，如果碰上豪爽的汉子性情的姑娘，还会直接往台上扔些碎银或者首饰，台上的戏子不动声色，依然兢兢业业的表演，小童口中则会说些感谢的话，表达自己的激动。

本来这是固定的套路，谁想到也会发生别的趣事。

有过路的人知道，台上这出戏唱的是元公传，元公在边疆阻敌，敌将来到阵前叫阵，来者是敌国大将严何，中间有一段唱词格外出名。

别看这出戏情节不多，那一段介绍敌将的唱词，可是这一段的高潮，而且打斗的情节也是考验戏子身法的重要一环，总之台下观众都被这一段戏钓足了胃口，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一些看其他戏团的观众，也被吸引了过来。

这时表演元公的戏子唱道:“何人前来叫阵，报上名来，元某刀下可没有无名之鬼？”

“好！”

元公唱完，将刀剑一挥，一个潇洒转身盯着观众，引得台下观众叫好连连，虽然这是一出名戏，也很考验表演人的技艺，但是两人在台上丝毫不慌张，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两人早已胸有成竹。

敌将摆了摆手，向前踏了一步，转头看向台下唱道:“吾乃严何大将军。”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诸位如果觉得台上演的还行，请打赏一二，一路走来多靠各位我们才能吃得饱，如果出门没有带散碎银两，也不要紧您喊声好，台上的也能知道没白忙活。”台下传来小童的声音，一只手敲着锣盘，在台下穿梭。

表演元公的戏子眉头微微皱了皱，心想我们还没打呢怎么就开始讨赏了，下面观众也愣了，我们还什么都没看到呢，有些人不耐烦的推搡着小童，小童脸色有些腼腆，似乎有些胆怯，朝着远处看了一眼。

虽然如此还是有些人给了几枚铜钱，毕竟看戏重要，谁都不想被打扰了。

元公摆了摆手，朝着下边看了一眼，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就准备继续唱，这一看他傻了嘀咕了一句:“这小厮是哪个？”

另一名戏子也愣了，你这唱的是哪跟哪，但是又不能冷场，硬着头皮答了一句:“这老儿，吾乃大将军严何是也，你知是不知。”

这意思可以说很明显了，你倒是接着唱啊，唱完了咱们这么一打不就完了吗。

元公显然没反应过来，但是还保持着唱腔:“我确实不识啊。”

“什么玩意，不认识你打毛仗啊？”台下观众不干了，各种倒好声音响起。

“下去吧。”

“管你认不认识，打过再说。”严何硬着头皮唱了一句，提枪而上，整好打在“元公”的鼻子上。

“元公死喽，唱个屁啊。”

“什么玩意。”

小童看了看混乱的戏台，摸了摸鼻子朝着老人走去，一个老头摸了摸小童的头，小童不耐烦的甩了甩脑袋将老者手甩了下去，老者也不在意拿起锣盘数了数铜钱，嘴角翘了起来，看到台上有人正盯着自己，朝着戏台之上挥了挥手，嘀咕了一句:“戏嘛，本来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吗。”

看着两人消失在人群之中，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次别叫我干这个了，我干不来。”小童一边吃着面，一面抱怨道。

老人喝了一口水，才说道:“要不是我在他家小童水里放了点东西，你以为能这么顺利让你要到钱啊，别跟我这抱怨，你不是吃的挺香吗？”

小童面色涨红，低头吃掉最后一口面条说道:“咱们这样不是办法，我们要想个其他的法子去挣钱。”

老人想了一会，在桌子上扔下三枚铜板，拉着小童朝外面走去，喊道:“小二钱给你扔桌子上了。”

店小二笑着应道:“行嘞，您老慢走，常来。”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小二的咒骂声:“什么人啊，下次我看到你饶不了你，两碗面还少给一枚铜钱。”

第二章 游鱼舞

小溪淌过竹林，山间无论四季都是好意境，有茂林修竹，有小桥流水。偶尔有虫鸣，有风吹过林叶伴着水流的嘀嗒声。

一老一小坐在竹椅上，只听老人抱怨道:“让你用竹藤编把椅子，你怎么弄得这么丑？”

小童不以为意，低头玩弄着屁股下面的座椅，在椅子一端的突起处拍了一下，满足的笑了笑:“这是一匹马，怎么样像不像。”

老人眉头跳动了一下，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摇了摇头，悻悻的说道:“本来打算卖竹椅挣几个钱，现在看来是卖不出去了。”

老人看着面前几个奇形怪状的竹椅哭笑不得，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你看那些戏子唱的怎么样？”

小童抬起头想了想:“能吸引人自然是好的。”

“那我教你跳舞吧，以后就不用再去骗钱了。”老人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似乎下定了决心，方才开口说道。

“你有这个本事不早教我，每天让我对着溪水发呆，说什么以后能挣钱，害的我这两年都感觉自己要变成鱼了。”小童一下从竹椅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老人，语气因为激动都有些颤抖了。

老人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转身走出屋子，找了一片空地，只见他双腿缓缓弯曲，身躯舞动了起来。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下几片树叶，在老人舞动的身躯上划过，明明是白天，小童却没来由的觉得身后有一阵阴风拂过，他没有注意到此刻连鸟儿与小虫的叫声都消失了。

太阳照在老人身上，在地面投射出他的身影，随着老人的快速舞动，下面的影子也在不断变化，但小童分明觉得老人的身体，和地面上的影子仿佛动作不完全一致，他也没有多想，只道是光线问题。

过了片刻老人终于跳完了一段舞，老人面色不变，朝着小童问道:“怎么样？”

小童面带思考，老人以为他在回忆动作，也没有打扰，只见小童面带一丝腼腆说道:“能不能在跳一遍，我没记住。”

老人一阵无语。

等老人又开始跳，小童这才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等学完一遍，才开口说道:“仿佛鱼儿在水中游动，自由无拘无束。”

“水是道的载体，大道无形，却有其规律，鱼儿仿佛在道中寻求方向的人，这段舞就叫他游鱼舞吧。”老人也不管小童听不听的明白，也不管名字好坏自顾自的起好了名字。

接下来小童每日练习游鱼舞，中间的动作忘记了七七八八，让老人提点之后才能想起来后面的动作，老人时不时的抱怨几句，经过七天的努力，小童才终于记住所有动作，才算勉强可以看了。

老人自然不会一直守在小童身边，这几日没事就往庙会上跑，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这几日靠着坑蒙拐骗老人倒也挣了些铜钱，晚间小童坐在小溪旁，手中拿着老人带回来的半只烧鸡，借着微弱的星光，一边吃一边盯着水面发呆。

“以后不要在看水面了，没事就去跳舞。”老人坐在篝火旁说道。

小童吃完手里最后一块肉，将骨头扔进溪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这时候老人走到小童近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着小童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小童紧张的不敢言语，这一刻他在老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

两个人都不说话，小童紧张兮兮的盯着老人，这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小童先熬不住了，他咽了口口水，刚要开口，突然老人动了，只见老人单手持印朝着小童胸口打去，一声闷哼声传出，小童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刚要咒骂，忽然胸口传来一阵暖流，涌向他的四肢，他抬头看了一眼老人，只见老人面色越发苍白，做完这一切，看都不看小童一眼，转身进了竹屋。

小童也不敢询问，他早已习惯老人反常的行为，白天的老人可以为了一枚铜钱坑蒙拐骗，笑起来都特别无耻，但小童却觉得很亲切，任何话想说就说，但到了晚上老人却又不苟言笑，时常盯着一处发呆，显得高深莫测，却让人没有一丝敢亲近的意思。

小童看着紧闭的房门，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一个人练起了游鱼舞，借着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一道身影，月光静谧如同河水，影子扭动仿佛戏水的鱼儿，这时一阵熟悉的歌声从屋内传来，这几年一到晚上老人都会一个人哼唱一阵，但一开始小童都没有听清过一个字，但每一个音都格外清晰，仿佛能够直达人的心灵，这几年小童也早已弄清了无字歌谣的唱法，一共十八个音，有六种曲调。小童身体依然在舞动，他不自禁的跟着哼唱起来，此时嘴中发出第一个音，突然刚才被老人拍打的位置一阵刺痛，接着小童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两道虚无的身影刚出现便消散于无形。

屋门突然打开，但老人离门还有一段距离，却是坐在竹椅上的，老人灰色的长袍根本就不合身，宽大且长，一头乱发随意的卷在脑后，却有一缕头发跳出了束缚，挡在右眼前面，这个形象和好人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就是这样的打扮，却被老人那带着皱纹显得有些空洞的双眼所掩盖，让人不由得去重新审视。

“半年才听出十八音，一年才掌握一种曲调，两年时间掌握六种曲调，七天才学会所有动作，第一次舞曲同出，只发出一个音节，这孩子的悟性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比之我当年还要差上数倍。”

天光放亮阳光斜照在竹林间，一丝光芒穿过层层树叶照耀在小童脸上，小童坐起身子，这一晚感觉浑身酸疼，揉了揉腰间，回忆起为什么睡在了外面，想了会没有结果，只得站起身来到河边，随意的洗了几把脸。

老人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说道:“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够长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小童却一点也不意外，老人每年庙会都会顺着这条山路走一遍，从不在任何地方停留，基本上都是睡一晚，明天就又不知道去了哪里，用老人的话说:“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行骗，一个优秀的骗子，要学会节制。”

山里面人迹罕至，却有猎户深冬时搭的竹屋，为了方便雪天进山打猎，这些竹屋成了两人的临时落脚点，期间两人也会去集市上，用各种方法换取所需，这次为了给小童学习跳舞的时间，才破例在此处停留了七天。